第5章 人心(第3/6页)

“我的丹尼,最近真的是很虚弱啊,两仪师。”沐瑞面前的圆脸女人说道,她脸上挂着满怀希望的微笑,苍白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渴望。她怀中抱着的婴孩发出一阵欢快的嘟哝。“我真的好想能有钱找乡贤给他看看啊。”女人灰色的毛裙看起来几乎全新。

沐瑞一时火上心头,而且没费心思去克制脾气。“我可以治好他。”她冷淡地答道,“当然了,他年龄太小了,可能撑不过去,很有可能。”这个年龄的婴儿肯定扛不过至上力的治疗,此外这也是为数不多的禁止见习生使用的编织,除非有两仪师监督。治疗的编织出错,受害的可不止有导引者。那女人对这些当然一概不知,然而当沐瑞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时,她缩了回去,紧紧护住婴儿,充满惊恐的双眼都快要蹦出眼眶了。

“不,两仪师。谢谢您,但是不用了,我——我会去凑钱的,会的。”

沐瑞的气消了——她的火气从来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她觉得有点惭愧,但这点愧疚感也很快就消失了。白塔有广施恩泽的财力,但两仪师决不容忍任何人愚弄。白塔的威信很大程度上来自两仪师洞察秋毫的名望。队伍里又掀起一阵窃窃私语,那个拉着孩子的妇女以比来时还要快的速度溜走了,至少她不必再对付这一位了。像这样一个自以为能够如此轻易地愚弄白塔的女人,免不了狠狠地斥责几句。

“干得漂亮,”史汪一边奋笔疾书一边低声说,“非常漂亮。”

“丹尼,”沐瑞一边写一边说道,“那你的名字是?”她的微笑是因为史汪的称赞,然而丹尼的母亲似乎以为自己已经被原谅了,回答的语气放松了许多。对此沐瑞也感到宽慰。许多人惧怕白塔,有时这恐惧也并非无缘无故——必要的话白塔不吝于展示严厉——但恐惧并不是一件顺手的工具,也可能会成为一把双刃剑。早在来白塔之前她就很清楚这一点了。

太阳升到中天后,史汪和沐瑞从鞍袋里取来食物。这点事没必要让史泰勒的手下去做。这伙人现在正蹲在拴着他们坐骑的马桩旁边,已经开始享用肉干和大饼的一餐。看起来除非遭到攻击,没有一个会愿意挪窝。但当她们从马匹旁边走开时,史泰勒向她们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微,但她觉得其中仍有赞许之意。男人真是好奇怪啊……

还有超过一半的女人还没有登记姓名,沐瑞以为至少会有一点牢骚。但是剩下的人只是四散开来去找吃的东西,没有一句抱怨。一个有提尔口音的黝黑妇女送来一只破旧的锡茶壶放在桌上,还有一对有缺口的绿釉茶杯,壶里面盛满了又热又浓的茶。一个细瘦的灰发女人送来两只冒着热气的木杯,杯中散发出香料热酒的气味。她皮革般的面孔似乎永远都笑不起来。

放下杯子的时候她说道:“苏莎·万太自傲了,除了一点点食物之外不愿接受任何施舍,除非是为了她的孩子。”她的声音比一般女人要低沉,“您做了件善事,而且做得非常巧妙。”她点了点头,转身踏过雪地大步走开了。她的背挺得很直,像阅兵仪式中的侍卫。以这种态度对待两仪师真的很不寻常。

“她知道我们真正的身份,”史汪轻声道,她用两只手捧起木杯来暖手。沐瑞也照做了,虽然她还戴着手套。可怜的史汪,手指一定冻坏了吧。

“她不会说出去的,”过了一会儿,沐瑞回应道,史汪点了点头。被戳穿真相并不会造成什么大麻烦,只要史泰勒和他的手下还在这里就不会。但是最好能避免这种尴尬。她又想到,所有在场的贵族妇女都对两仪师的外表一无所知,一个平民居然能够认得出来。或者,她认识见习生的裙服,又或者两样都知道。“我想她年轻时候一定来过白塔。”一个不能学习导引的女人会被遣走,但是她可以见到两仪师和见习生。

史汪瞟了她一眼,仿佛她所说的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有时被史汪抢先解开谜题真的很令她恼怒。

她们吃着面包、水果和乳酪,其间很少交谈。初阶生要在用餐时间保持安静,见习生则被要求保持仪态。所以她们已经习惯了静静地吃饭。她们几乎没碰红酒——见习生在用餐的时候只喝掺水的酒,喝醉酒对她们来说可是大麻烦——然而沐瑞却惊奇地发现自己吃完了原以为分量过多的食物,或许寒冷的室外环境有助于促进食欲吧。

沐瑞把裹食物用的布折好。当她还在幻想着多吃几个杏干时,突然听到史汪嘟哝道:“哦,不。”

她抬起头,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两个两仪师骑着马进入营区,慢条斯理地绕过帐篷和大篷车向她们骑过来。在现在这种形势下,身着丝衣、无人陪伴地在乡间小路上行进的女人只可能是两仪师。这两个女人身后只有一人随行,是个黝黑的男人,他身上披的斗篷会随着周围环境变幻色彩,使得他和他胯下黑阉马的一部分很难被察觉。他眼观八方,如同猎豹一般;相比之下,白塔守卫就像一群昏昏欲睡的哈巴狗。护法的斗篷出现总会弄得人心惶惶。营区里的人群开始小声嘀咕起来。人们吃惊地指指点点,铁匠们又一次放下了锤子。

并不是每一位两仪师的突然出现都能让沐瑞感到肠胃里一阵翻滚。她认出了斗篷兜帽之下的脸孔。梅琳·阿甘娜有着银灰的头发和突出的下颚,她是白塔里最受尊敬的女人,从没有人说过她的不是。若是只有她一人,沐瑞绝不会起疑心。然而另一人却正是爱莉达。光明啊,她到这里来干什么?爱莉达三年前就去安多就任女王咨政。她偶尔会回白塔向玉座汇报安多的政事,但史汪和沐瑞总能很快地打听到她要回来的消息——对她们来说是坏消息。

两仪师靠近时,她们马上行了礼,史汪立即抢着说道:“我们有出塔的许可。”若是在斥责过她们之后却发现自己搞错了,即使是梅琳也会不高兴。爱莉达更是会大发雷霆,她非常讨厌自己表现得很愚蠢。“玉座命令我们——”

“我们知道这件事,”梅琳温和地打断了她,“消息传得很快,我怀疑斯里森的猫到现在大概也听说了。”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她究竟是不是赞同塔摩拉的决定。梅琳光滑的面孔从来不会流露任何情绪,湛蓝的双眼平静如水。她用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整了整骑装下摆,雪白的布料泛起一阵蓝光。她是少数有护法的白宗之一。大多数白宗整日浸淫于理性和哲学之中,都不认为有此必要。沐瑞希望她能下马。梅琳的花斑阉马很高大,而她本人的身高则不输于大多数男人——至少比大多数凯瑞安男人高。抬头望着骑在马上的她让沐瑞感到脖颈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