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愿已了

炉火在玉座起居室的壁炉里跃动,沐瑞仍然冷得发抖,不得不咬紧牙关以防牙齿打战。不过这样她也就不会打哈欠了,就算她昨晚半夜未眠,打哈欠仍然是不应有的举止。墙上挂着色彩鲜艳的冬用挂毯,其图案描绘了花园春景。屋里的温度冷极了,她觉得挂毯上应该覆着冰霜,雕有波浪花纹的房檐下也该悬着冰柱才对。火炉在房间的另一边,它散发的热量并不能温暖整个房间。而且她身后几扇拱形大窗的玻璃窗扉——窗外是俯瞰玉座私人花园的阳台——和窗框契合得并不十分紧密,冷风能从边沿的缝隙中漏进来。每当屋外寒风咆哮的时候,都会有一股阴风穿过羊毛裙服吹拂着她的后背。冷风也会骚扰她的密友史汪。不过,史汪虽是提尔人,但她就算冻死也不会容许自己表现出一丝软弱。沐瑞在凯瑞安的太阳宫里度过了大部分少女时光,那里的冬天也是一样寒冷,但那时她从未被迫站在漏风的窗缝前。寒气从大理石地砖里渗出,溢过伊立安绣花地毯和她的拖鞋。她左手上戴着金质的巨蛇戒,噬尾之蟒象征着时间的永恒和延续,也是导引初学者和白塔的连结的标志。现在这戒指也冷得像冰。当玉座告诉见习生在一边站好,不要打扰她的时候,见习生就必须站在玉座指定的那个地方,并且努力不要让玉座注意到她在颤抖。如果说还有什么比寒冷更糟的,那就是寒风也无法吹散的浓重刺鼻的烟味。这烟味不是来自烟囱,而是来自塔瓦隆附近正在燃烧的村庄。

她集中精力抵御寒冷,尽力忽略烟气带来的不适,还有外面的厮杀。窗外的天空已经是清晨的灰白,过不了多久,战斗又要开始了,也许已经开始了。她想知道现在的战况,她有权过问,因为引发了这场战争的人就是她的大伯。她当然不会对艾伊尔人怀有一丝宽恕之心,他们几乎毁灭了凯瑞安城,还有整个国家,但是她清楚引发战争的罪魁祸首是谁。不过自从艾伊尔人攻打到附近之后,见习生也和初阶生一样被严禁走出白塔的围墙,围墙之外的世界对她们来说仿佛不复存在。

白塔守备司令亚兹·马里德定期送来战况报告,但是只有正式的两仪师才有权阅读这些报告。若你问她们关于战况的问题,只会被告诫“先管好你自己的学业”,仿佛这场自亚图·鹰翼时代以来的最大规模的战争,这场几乎就在她的鼻子底下发生的战争,仅仅只是一件令人分心的琐事!

沐瑞知道现在她还不可能参与到这些事务中来——根本不可能——但是她就是想知道,哪怕能知道现况如何也好。这愿望不太合逻辑,但是直到现在,她还从未考虑过在取得披肩之后加入白宗。

房间的另一端,两个穿着蓝丝袍的女人面对面地坐在一张小写字台的两边,她们所坐的位置同样远离火炉,但似乎完全没有受到烟气和寒冷的困扰。当然了,她们是两仪师,岁月无法在她们的面容留下痕迹,但她们见过的残垣断壁比任何将军都多,这点烟雾不会引起她们的注意。就算面前有一千个燃烧的村庄,她们也能保持从容。作为两仪师,必须学会在必要时控制情绪,压抑内心的情感。塔摩拉和吉塔拉没有流露疲倦。见习生之所以整夜守在这里,因为她们随时会需要人跑腿。两仪师不会像常人一样受冷热影响,她们总是显得不在乎冷热。沐瑞曾试图解开其中的奥秘,每个见习生迟早都会试过。无论她们是如何做到的,都与至上力无关,否则沐瑞就可以看到编织,至少也可以感觉得到。

塔摩拉不仅仅是两仪师,她是艾梅林玉座,两仪师之首。她被立为玉座之前属于蓝宗,但是现在她肩上围巾的颜色包括全部七个宗派的代表色,表明玉座既不属于任何宗派,又属于所有宗派。纵观白塔的历史,有的玉座恪守这条法则,有的则不尽然。塔摩拉的裙服上也饰有着七色线条,不过这种穿着并无必要。七宗派没有一个能在玉座面前占有优势,也没有一个会受到不公的待遇。而在白塔之外,一旦塔摩拉·奥斯普恩雅开口,国王和女王们都要聆听,无论是那些任命过两仪师作为顾问的,还是憎恨白塔的,这就是玉座的权力。君主们可能不会采纳她的建议或者遵循她的教导,但是他们会礼貌地听取她的意见,即使是提尔大君和圣光之子的总司令也不敢无视她的话。她的长发中夹杂着几缕灰色的发丝,戴着一只镶珠宝的银发网,一张方脸总是十分严肃。她可以从容地对付各方君主,但从不滥用自己的权力,无论是在白塔内还是在白塔外,都不会随意动用权威。塔摩拉处事公平且公正——二者通常不是一码事——而且待人十分和善,沐瑞十分仰慕她。而另一个女人,塔摩拉的撰史者吉塔拉·莫若苏,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类人。她可能是白塔里第二有权势的女人,至少也能和守护者们平起平坐。吉塔拉通常也处事公正,但是她的为人绝对无法用“平易近人”这个词来形容。她衣着之浮华几乎可以赶得上绿宗或者黄宗。她身材很高,体态近乎妖娆,常戴着一串粗重的火焰石项链和一对鸽蛋大小的红宝石耳环。除了巨蛇戒之外,还戴有三只镶珠宝的戒指。她裙服的蓝色比塔摩拉的更深,且是由绸缎所织。她肩上披的撰史者长巾(蓝色的,因为她也是从蓝宗升到这个位置的)几乎和披肩一样宽。沐瑞曾听说吉塔拉仍自认为属于蓝宗,若此言非虚,委实令人震惊。虽然这属于她的个人自由,但人们还是常常私下议论她长巾的宽度问题。

和所有的两仪师一样,在驭使至上力多年之后,吉塔拉的容颜永远不会受到岁月的侵蚀。乍一看去,你可能会认为她只有25岁,或许还要更年轻些。再一看,你又会认为她是一位45岁或者50岁的妇女,虽然不算很漂亮,但面相很年轻。再仔细看一次,你就会明白先前完全看走了眼。了解两仪师的人知道,光滑的、岁月无痕的面孔是她们的标志之一。但大多数人并不了解她们,他们会被她的发色所迷惑。她的头发里插着几把象牙梳,发丝如雪一般洁白。传言道,她已经有三百多岁了,以两仪师的标准来看也是非常的老了。谈论一位姐妹的年龄是非常粗鲁的,即使两仪师也会因此而受罚,初阶生和见习生则会立刻被送到初阶生师尊那里接受鞭笞。但是只想想这个问题便不算什么。吉塔拉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地方,她有时可以作出预言,那是一种道出未来之事的天赋。

预言是非常罕见的天赋,吉塔拉只是偶尔才会作一次预言。但有传言说(见习生的房间里总有很多流言蜚语),在先前的几个月,吉塔拉做过不止一次预言。有些人宣称正是由于她的预言,军队才会在艾伊尔人到来之前就驻扎在城外。当然,见习生中没有人能够肯定,也许两仪师多少会知道一点吧。虽然吉塔拉的预言能力众所周知,但除了塔摩拉之外一般没人知道这些预言的内容。期望在吉塔拉面前听到她做出的预言是不切实际的,但沐瑞仍抱有一丝幻想。然而她和史汪在这里顶替特麦尔和布伦达斯服侍玉座已经有四个小时了,吉塔拉却仍只是坐在那里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