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铁钩岭(第2/4页)

布卡马做了个避邪的手势,就好像岚直呼了暗帝之名撒丹一样。他们都曾见过灾厄降临到大声说出那个名字的人头上,布卡马更是相信只要想到它就会引来暗帝的注意。暗帝和所有的弃光魔使都被封印在煞妖谷,岚在心中默诵祷文,愿我们在创世主的手中受到光明的庇佑。岚并不相信想到暗帝之名就会招致灾祸,但面对暗影时,未雨绸缪总比事后遗憾要好。

“如果他们不是暗黑之友,我们干吗还要留在这儿?”布卡马酸酸地说道,岚略有点惊讶。布卡玛经常抱怨,但是只会对琐事或对将来发发牢骚。他从不抱怨当下。

“我已承诺要留守此地,直到战争结束。”岚温和地回答。布卡马抹了抹鼻子,他的嘟哝声好像有点窘迫。承诺必须如同以光明的名义立下的誓言一样得到履行,否则就是一句空话,这正是他曾教给岚的另一个忠告。

当艾伊尔人突然从那座名为“世界之脊”的高山后面涌出时,他们的确像一群暗黑之友。他们烧掉了宏伟的城市凯瑞安,在它的国境内肆虐。在那之后的两年中,他们侵扰提尔和安多,一直杀入塔瓦隆城外的这个战场。自从亚图·鹰翼的帝国分裂成现今的这些国家之后,艾伊尔人还从未离开过那片被称为“艾伊尔荒漠”的不毛之地。在帝国分裂之前,他们可能也曾入侵过,没人敢肯定。也许只有塔瓦隆的两仪师除外,但白塔的女人们如往常一样守口如瓶,只有在她们愿意的时候才会透露一星半点。而在塔瓦隆之外,许多人声称他们发现了历史运转的模式。从世界崩毁到兽魔人战争相隔了一千年,至少大多数历史学家都是这么认为的。这些战争摧毁了当时存在的国家,暗帝虽然已经被封印,没有人能否认是他在背后操纵着战争,也没人能否认他操纵过暗影战争,一手制造了世界崩毁和传奇时代的终结。兽魔人战争过去了一千年,亚图·鹰翼建立起一个帝国,他死后,帝国也在百年战争中毁灭了。有的历史学家声称他们发现这场战争中也有暗帝的影响。而现在离鹰翼的帝国覆亡也有将近一千年了,于是艾伊尔人来烧杀毁灭了。这肯定有一种规律。暗帝一定在操纵这些战争。倘若岚从未相信这种理论,他永远也不会来到南方。现在岚已经不信了,但是他已许下了承诺。

岚扭动着靴子里的脚趾。无论是否习惯寒冷,在雪中站立过久会让寒气渗入双脚。“走吧。”他说,“我敢说还得叫醒一打人,也许两打。”然后还得再转一圈才能把其他人也叫醒。

然而没等他们迈出一步,便听到一阵踏在雪上的马蹄声,他们警觉地停下了。岚把手移到剑柄上,下意识地松了松剑鞘里的剑,他听到钢铁摩擦皮革的微弱声响,布卡马也照做了。他们不担心会遭到攻击,因为除非绝对必要,艾伊尔人从不肯骑马。在这个时候独自骑行的人只可能是信使,不过这些天,信使很少带来好消息,晚上尤其不会。

骑手和马匹的身影渐渐从夜幕中显露出来,跟着一个徒步的瘦弱身影:从他带着的马弓来看应该是个哨兵。那匹马的脖颈曲线有着提尔纯种马的特征,骑手显然也是提尔人。他身上的玫瑰气味顺风飘来,这气味源自他那油亮的山羊胡。此外,他的头盔顶上有一道高耸的脊,其阴影遮住了他的窄脸,其他国家的人都不会戴这种头盔。头盔上插着的一根白色短羽表明他是个军官。不管他的军衔有多低,让军官来充当信使也很不太正常。那人蜷缩在高马鞍上,紧紧地裹着一件黑色斗篷,像是在发抖。提尔远在南方,它的海岸永远不会落下一片雪花。岚不是很相信这些描述,不管书上怎么说,他总要亲眼见到才会信服。

“大人,就是他。”哨兵用粗哑的声音说道。他是个头发斑白的沙戴亚人,名叫拉金。一年前艾伊尔人的箭刺穿了他的喉咙,给他留下了粗哑的嗓音和一道参差不齐的伤疤。醉酒后他常会向人炫耀这道伤疤,他认为自己能活下来真是幸运。的确如此,但不幸的是,他相信既然这次侥幸生还,下次一定也可以逃过死劫。他经常冒险,即使是在没喝醉的时候也喜欢吹嘘自己的运气。这种行为非常愚蠢,嘲弄命运没有任何意义。

“人龙大人?”骑手在岚和布卡马面前勒住马,在马鞍上犹疑不决地打量着他们。令他犹疑的显然是他们未经装饰的盔甲,还有朴素羊毛织成的、略有磨损的外套和斗篷。衣服上做点刺绣固然不错,但是有些南方人却把自己打扮得像挂毯一样华丽。提尔人的斗篷下面应该还穿着镀金胸甲和以族色条纹装饰的绸缎外套。他的高筒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显然是镶了螺旋形的银饰。不管怎样,提尔人还是一口气说下去了,“光明烧掉我的灵魂,我敢肯定您离我们最近,但是我都快要以为永远也找不到您了。艾玛瑞斯大人正带领六百士兵追赶大概五六百个艾伊尔人。”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奇怪的是,他们在往东跑,正在逃离河岸。不管怎么说,雪虽会阻碍我们行进,但也会让他们减速,艾玛瑞斯大人认为,如果你们在那座叫铁钩岭的山丘上阻击,他就可以从后面像铁锤敲打铁砧一样彻底击溃他们。大人认为他们没法在清晨之前逃到那里。”

岚抿紧了嘴,这些南方人的礼貌观念真是奇特。他在说话之前没有下马,没有报上姓名,一般而言,客人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报家门。因此岚也不能报上他自己的名字,否则就显得自己好夸耀。而且这话说得好像他们不知道向东前进就会远离爱瑞尼河,虽然这一句只是不慎失言,但其他的话都很粗鲁。布卡马没有动,但是岚还是按住了他持剑的手,他的老朋友有时候很容易动怒。

铁钩岭与营地的距离超过一里格,而且夜色已然开始淡去,岚还是点了点头。“告诉艾玛瑞斯大人,我会在第一道曙光出现的时候到达,”他告诉那骑手。他不熟悉艾玛瑞斯这个名字。但是联军数目如此之众,有将近二十万士兵,来自十几个国家,还要加上塔瓦隆的白塔卫兵,甚至还包括属于圣光之子的一支队伍,他最多只能记住少数几个人的名字。“布卡马,把他们叫醒。”

布卡马大声地哼了一声,挥手示意拉金跟上,大步向营地走去,边走边大喊道:“起来备马!要出发了!都起来备马!”

“尽快赶到,”没有自报家门的提尔人说,语气里有一丝命令的味道,“要是艾玛瑞斯大人向艾伊尔人冲锋的时候狙击没有到位,他会很失望的。”他似乎在暗示岚会为这个艾玛瑞斯的失望而后悔。岚在脑中唤出一簇火焰的影像,将所有的情绪都投入其中,不光是愤怒,还有其他所有的情绪,直到他仿佛是飘浮在虚无之中。经过多年的练习,他只需一次心跳的时间就可以达到“唯一”。在这种状态下,自己的肉体仿佛变得遥远了,但是却能和脚下的大地合为一体,和夜晚合为一体,和他的剑合为一体——不过他不准备拔剑砍倒这个毫无礼貌的傻瓜。“我说过我会按时到达,”他不动声色地应道,“我说到做到。”现在他根本不想知道那人的姓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