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风起(第4/6页)

他侧目看了女孩一眼:“你好,叫我汤姆就好,女士。”

“那么,汤姆,也不要称呼我女士,我在这里只是伊兰小姐。”

“就依你说的,伊兰小姐。”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

“这些海豚怎么会让你不高兴呢,汤姆?”

“它们是自由的。”他喃喃地说道。伊兰听不出他的这句话是不是对她的回答。“它们不需要做什么决定,不需要付什么代价,除了捕鱼充饥之外,不需要有什么忧虑。不过,可能还有鲨鱼和狮鱼,可能还有上百种我不知道的危险,也许它们的生活并不像看上去那么令人羡慕。”

“你羡慕它们?”他没有回答,毕竟这个问题也不是个恰当的问题。伊兰想让他微笑,不,是要开怀大笑。不知为什么,她确定如果她能让他笑,她就会记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她选择了另一个话题,一个应该更贴他心思的话题:“你要把兰德的事迹写成史诗,对吧,汤姆?”史诗是宫廷诗人口中的故事,而不是走唱人的,但稍稍过分的赞扬不会有什么害处。“转生真龙的史诗,你知道,罗亚尔要为他写一本书。”

“也许我会,伊兰小姐,也许,但我的诗歌和巨森灵的书最后都不会有什么结果,我们的故事不会流传下去的,当下一个纪元到来的时候……”他苦笑了一下,拉住自己的一绺胡子,“想想吧,也许那只是一两年之后的事情,一个纪元的末世是什么样的?不会总是像世界崩毁那样的大灾变。但是话说回来,如果预言是可信的,至少本纪元的末世会是一场大灾变。这就是预言麻烦的地方,它的原形来自古语,也许还有至高圣歌,如果我们不懂得这些语言,我们也就没办法对预言进行清晰的解读,它到底是我们认为的意思,还是有着完全不同的解释。”

“你正在谈论你的史诗。”伊兰竭力想把话题引回去,但他只是摇了摇满是白发的脑袋。

“我在谈论改变。我的史诗,如果我将它写出来——还有罗亚尔的书——如果我们两个都够幸运的话,我们的作品也只不过是一颗种子。那些知道事实的人都会死去,他们的子子孙孙只能保存一些零星而错误的记忆,而再后来的子子孙孙又会塑造更远离事实的故事。二十代之后,也许你将成为传说中的英雄,而不是兰德。”

“我?”伊兰先笑出了声。

“或者也许是麦特,或者岚,或者甚至是我自己。”他向她笑了笑,让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有了一丝暖意,“汤姆·梅里林,不是一个走唱人,是什么?谁又能知道?不是吞火,而是在呼吸中喷出火焰,像两仪师一样随意操纵火焰。”他舞了舞背后的斗篷,“汤姆·梅里林,神秘的英雄,颠覆高山,封赠君王。”微笑变成了捧腹大笑,“如果下一个纪元的人能正确地记得兰德·亚瑟这个名字,他就算是很有运气了。”

伊兰是对的,这种熟悉不仅仅是一种感觉,这张脸,这种欢快的笑容,她确实记得这些。但是从哪里?她必须再让他说些话。“事情一定会变成这样吗?我不这么想,比如说,亚图·鹰翼征服了全世界,或者几乎是全部的世界,就没有人会怀疑这件事。”

“鹰翼?年轻的小姐,他创建了一个帝国,这没错,但你认为他是否做了书上、故事里和史诗中所有的那些事?他是按照人们所说的那样去做的吗?杀死了敌军之中最强大的一百名勇士,一个接一个?两支军队都在袖手旁观,看着一位将军——一位国王,与一百名敌人逐一决斗?”

“书上说他是那样做的。”

“从日出到日落的时间不够一个人进行一百次决斗的,小女孩。”伊兰几乎打断了他的话——小女孩?她是安多的王女,不是小女孩——但他没有给伊兰这个机会:“而那只是一千年以前的事情。再往回追溯,回到我知道的最古老的传说中,那是传说纪元之前的时候了。莫索科和墨克真的曾用火焰的长矛彼此攻杀,他们真的是巨人吗?艾丝白特真的是全世界的女王吗,安莱真的是她的姐妹吗?安莱真的是那个睿智顾问,还是其他什么人?这就像是在问象牙到底是从什么样的动物身上取得的,丝绸是从什么样的植物上生出来的?还是它也是长在动物身上的?这些问题都不会有答案。”

“我不知道前面那些问题,”伊兰的声音有一点僵硬,她仍然在为被称作小女孩而感到气恼,“但你可以问问海民关于象牙和丝绸的问题。”

汤姆又笑了——这才是伊兰所希望的,虽然她还是没有记起更多的细节——不过他至少没有再说她蠢了,虽然她已经做好了他会再次讥讽她的准备。汤姆继续说道:“还是你母亲说的对,做人要实际一点,知道该关心些什么,要脚踏实地,不要终日天马行空。”

伊兰稍稍抬起了一点下巴,让自己显得严肃了一些,她也许可以姑且安于伊兰小姐的平民身份,但这是原则问题。他是一位和蔼的老人,她很想解开他身上的疑团,但他毕竟只是一个走唱人,他不该用如此随便的语气谈论一位女王。令伊兰感到既奇怪又气愤的是,汤姆显得很莞尔,莞尔!

“亚桑米亚尔也不知道,”他说,“对于艾伊尔荒漠以东的土地,他们能够看见的也只不过是屈指可数的几座港口周围几里的土地而已,他们只被允许在那里靠岸。那些地方周围都筑有高墙,墙上还有卫兵,他们甚至不能爬到墙上,去看看墙的另一边有些什么。只有海民能前往那片海域,其他船只去了就回不来。即使是海民,如果他们的船在港口以外的地方登陆,他们就会连人带船一同消失。在查问过许多年之后,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些信息,我可不太想回忆起当初为了打听这些事而费了多少时间。亚桑米亚尔藏着他们的秘密,但我不相信他们对那个地方真有多少了解。从我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凯瑞安人也曾经进行过同样的贸易,那时他们仍然有权在荒漠中的丝绸之路上行走。凯瑞安商人也只是见过一座被高墙环绕的城镇,那些走出城继续向东的凯瑞安人全部消失了。”

伊兰发现自己正紧盯着汤姆,就像她刚才去看那些海豚一样。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迄今为止,有两次他应该笑话她的——他当时确实感到莞尔,虽然她很痛恨承认这一点——但他却是认认真真地和她说话,就像……嗯,就像父亲对女儿一样。“你也许能在这艘船上找到一点答案,汤姆,在我们说服领航长载我们前往坦其克之前,这艘船本来是要前往东方进行贸易的。管货员说,他们本来要去沙塔,那还在梅茵的东方,那就一定已经是在荒漠以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