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风起

伊兰慌乱地打开椅子的扶手,跟在两名海民女子身后跑了出去,却又差一点在舷梯上把奈妮薇撞倒。船仍然在摇晃不停,只不过不像刚才那么猛烈了。伊兰不知道她会不会沉没,只能用力推着前面的奈妮薇,催促她爬得更快一些。

船员们都在甲板上来回奔忙,整理索具,从船边探出头去检查船壳,嘴里高喊着关于地震的话,同样的喊声也在码头上的工人间响起。在剧烈晃动的码头和船只上,伊兰比一般人更清楚现在的状况。

她抬头望向提尔之岩,那座巨大的城堡仍然稳如山岳,大群受惊的飞鸟仍然在它上方盘绕,那面白色的旗帜几乎是有些慵懒地在孤独的风中飘扬,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座巨城受到了影响。但那一定是兰德,伊兰坚信这一点。

她转回身,发现奈妮薇正看着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只是这样对望着。“如果他弄坏了这条船,那可真是一出好戏,”伊兰最后说道,“如果他要把所有的船都扔上天,我们又怎么到坦其克去?”光明啊,他一定要平安无事,如果他出了事,我也无能为力。他不会有事的,一定。

奈妮薇碰了碰伊兰的胳膊,仿佛是想确认她还是正常的。“毫无疑问,你的第二封信触动了他的神经,男人在不控制情绪时总是冲动得要命,想不让他们出轨就得付出代价。也许他是转生真龙,但他一定要学会,男人对于女人,是要……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他们”是甲板上站在熙熙攘攘的海民中间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汤姆·梅里林,他穿着走唱人斗篷,背上是放在皮匣中的竖琴和长笛,脚边放着一捆行李和一只锁住的破旧木盒子。他身旁是一个瘦削却英俊的中年提尔男人,肤色黝黑,面容刚毅,戴着一顶有圆锥尖的草帽,穿着一件提尔平民穿的外衣,只不过衣服的下摆紧束在腰间,又向下展开一截,仿佛是一条短裙,一把锯齿短剑悬在束住外衣的腰带上。他的手里拄着一根白色的有节手杖,手杖的长度和身高正好相当,却并不比拇指更粗,一个方形的包袱挂在他的肩头。伊兰认识他,他的名字是泽凌·散达。

很明显的,虽然这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但彼此并不认识,所以都保持着沉默。不过,他们的注意力却被同样的事物吸引着,其中之一是领航长走向船尾甲板的脚步,另外就是一直在被他们偷偷观察着的伊兰和奈妮薇。他们显然都有些犹疑,却又都装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汤姆面带笑容,抚着白色的长胡子,每次看她们两个的时候都会点点头;泽凌只是严肃地向她们鞠了个躬。

“船没有损伤,”克恩说着,爬上了舷梯,“我在一个小时之内就能启航,希望这能让你们喜悦。如果能找到一名提尔的引航员,就没问题了,如果找不到,我也能把船驶出去,只不过这就意味着不能再回到提尔了。”她沿着两个女孩的目光望向那两名男人,“他们也要求搭乘,那个走唱人要去坦其克,那名捕贼人要去你们去的任何地方。我不能拒绝他们,不过……”她的黑眼睛回望着伊兰和奈妮薇,“如果你们希望的话,我会拒绝他们。”在领航长的声音里,传统习俗正在对抗着……帮助两个女孩的愿望?还是侍奉克拉莫的心情?“那位捕贼人是个好人,即使他是岸上的人,光明在上,我这么说不是要冒犯你们。我不认识那位走唱人,不过走唱人总能使航行变得充满活力,让令人疲倦的时光变得轻松。”

“你认识泽凌泽先生?”奈妮薇问。

“他曾经两次找到偷窃我们东西的人,且两次破案的速度都很快,换成是别的陆民,可能会故意拖延破案时间,好借机哄抬价钱。显然你们也认识他。你们想要我拒绝他们吗?”她声音中仍有些不情愿的意味。

“先让我们看看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奈妮薇不动声色地说。这对那两个男人而言可不是好兆头。

“也许应该由我开口,”伊兰的声音柔和却坚定,“你可以仔细观察他们是否隐瞒了什么。”她并没有说奈妮薇的脾气会误事,但女伴的苦笑已经告诉她,有些话是不言自明的。

“好吧,伊兰,我会观察他们,也许你可以研究一下我是如何保持平静的。你知道,当你反应过度激烈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伊兰也只能苦笑。

两个男人面对走过来的女子站直了身体。在他们周围,船员们仍然在忙碌着,他们在各种索具间劳作,拉起绳子,展开其中一些,收紧另外一些。领航长有条不紊地向他们发出一道道命令,他们在这四位陆民身边来回忙碌着,却从没看这四个人一眼。

伊兰对汤姆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她确信自己在这位走唱人出现在提尔之岩以前,从没见过他,但这人身上某些熟悉的东西还是让她深深地感到震撼。但是这种情形不太合理,一般来说,走唱人只是乡下的表演者,她母亲肯定不会让这种人出现在凯姆林的宫廷中。伊兰只记得在母亲的郊外行宫附近的村子里见过走唱人,而她在那里从没见过这个如同白毛老鹰一样的男人。

她决定先和捕贼人说上两句,她还记得这个男人的职业在别的地方都被称为捉贼人,但在提尔则称作捕贼人,但他总是坚持自己的提尔称谓。这两种称呼之间的区别对他似乎非常重要。

“泽凌先生,”伊兰严肃地说,“也许你不记得我们了,我是伊兰·传坎,这是我的朋友奈妮薇·爱米拉。我知道你要和我们去同样的地方。我能否问一下是为什么?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并没有完成我们交付的任务。”

当伊兰说到他可能不记得她们的时候,泽凌的神色并没有变化。他的目光扫过两个女孩的手指,注意到她们没戴戒指,这双黑眼睛会注意到每一个细节,并将它们牢牢地印在脑子里。“我记得你们,伊兰小姐,而且记得很清楚。但,如果你们原谅,上次我为你们服务是和麦特一起,我们俩在银梭子鱼就要咬到你们的时候把你们拖出了水面。”

奈妮薇哼了一声,不过声音不大。实际上,那是一座牢房,而不是海水;是黑宗两仪师,而不是银梭子鱼。奈妮薇尤其不喜欢被人提到那一次急需别人帮助的经历。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泽凌的失误,她们根本不会落入监牢。不,这么说并不公平,她的看法没错,但不完全公平。

“你说得没错,”伊兰立刻就说道,“但你还是没说为什么你会想去坦其克。”

泽凌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看了奈妮薇一眼,捕贼人更加留意她的女伴而不是她,伊兰不确定自己是否会为这件事而高兴。“我在不到半个小时之前被叫出我的房子。”他谨慎地说道,“我想,你们认识那个叫住我的人,他自称为岚,是个石头脸的高个子。”奈妮薇的眉毛微微抖动了一下。“他代表你们认识的另一个男人前来找我,一个……牧羊人,他是这样告诉我的。他给了我一大笔金子,要我陪伴你们,你们两个。我被告知,如果你们没有从这次旅程中平安返回……我们可不可以说,那样的话我把自己淹死会比回来更好?岚说话的样子很坚定,而从他代传的口信中听来,那个……牧羊人绝不会比他软弱。领航长告诉我,除非得到你们的同意,否则我就不能乘船,我的本领对你们会很有用的。”他用双手旋动手杖,杖端发出尖锐的呼哨,杖身仿佛变成了一片凝滞的圆形。他的手指又按在腰间的锯齿短剑上,那把短剑没有开刃,它特殊的凹槽可以锁住敌人的兵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