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猩红棘(第2/5页)

家人们迅速散开了,分头去收拾她们的行李,但伊兰还是看到她们之中的一些人在低声交谈。很快,她们的队伍就踏上了村头的桥,桥下绕村而过的溪流已经被冰封住。奈妮薇难以相信自己竟然错过了那么重要的事,她瞪着眼睛,显然是在寻找发泄火气的对象。萨兰娅和爱丝拉像亚莱丝一样带着鞭子,泽娅和珂丝蒂安在她们的深色斗篷下面穿上了匆匆找到的白色衣裙。寻风手们对她们指指点点,肆无忌惮地嘲笑她们。有许多家人仍然聚在一起,悄声议论着,每当一名两仪师或者女红社成员看着她们的时候,她们立刻又变得鸦雀无声。当她们看着两仪师时,眼睛里都蒙着一层阴影。

她们又在晴朗的天气里行进了八天。每一天,伊兰只能在旅店里暗自咬牙。家人不知道在暗中议论着什么,她们盯着两仪师的眼光愈来愈阴冷。寻风手在家人和两仪师面前永远都是趾高气扬。在第九天的早晨,伊兰开始盼望这些人不会立刻拿出刀子攻向对方的喉咙,她不知道她们是否能在不发生任何一桩谋杀案的情形下,平安地走过到达凯姆林的最后这十里路。但就在这时,珂丝蒂安敲了两下门,没有等待允许就冲了进来,她身上朴素的羊毛衣裙并不怎么符合初阶生服装的标准,现在她已经几乎恢复了女红社的尊严,或许对未来的预知,反倒让现在的她安下心来。但她这时却匆忙地行了一个屈膝礼,差一点就踩到自己的斗篷而跌倒,她那双几乎是纯黑色的眼睛里也充满了焦虑。“两仪师奈妮薇、两仪师伊兰,岚大人说你们应该立刻去看看,”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她让我不要对任何其他人说我来找你们,也请你们不要告诉其他人。”

伊兰、奈妮薇与艾玲达和柏姬泰交换了一个眼神,奈妮薇低声抱怨着男人根本不知道什么事情是私人的,什么事情是公开的。随后她的脸一红,她似乎确实相信她的男人不懂得这种事。伊兰感觉到柏姬泰精神的集中,仿佛拉开弓弦,箭尖对准了猎物。

珂丝蒂安不知道岚想要什么,她只知道该带伊兰和奈妮薇去什么地方。她们来到克伦岔路外面的一间小棚屋,这是艾迪莉丝昨晚看押伊丝潘的地方。岚就站在屋外,双眼如同现在的天气一样冰冷,他不让珂丝蒂安进去,当伊兰走进棚屋的时候,她明白是为什么。

艾迪莉丝侧躺在一张翻倒的凳子旁,在她伸出的手边,粗木地板上有一只杯子。她的眼睛圆瞪着,一滩已经凝结的血迹上方,是她被深深割开的喉咙。伊丝潘躺在一张小床上,双眼瞪着天花板,她张大了嘴,露出牙齿,一双凸出在眶外的眼珠里满是恐惧,一根手腕粗的木桩直立在她的胸膛正中央,那把用来敲木桩的锤子就扔在床边,床下也是一滩黑色的血迹。

伊兰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光明啊,”她喘息着说,“光明啊!是谁会这样做?怎么能有人这样做?”艾玲达惊异地摇摇头。岚则没有一点反应,他只是同时在注意着所有地方,仿佛随时都会有与这起谋杀案有关的东西,从门窗,甚至是墙壁中扑出来。柏姬泰抽出腰间的匕首,看她的表情,她非常想带着自己的弓,在伊兰的脑海里,那根被拉开的弓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绷得更紧。一开始,奈妮薇只是站立在门口,审视着棚屋中的一切,但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异常景象以外,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另外一张三条腿的凳子、一张粗木桌子上摆着一盏明灭不定的油灯、一只绿色的茶壶和另一只杯子,一座粗石壁炉,里面堆积着冷灰,这就是全部了。这个房间太小了,奈妮薇只走一步,就到了桌边。她将手指在茶壶里蘸了一下,用舌尖舔舔,然后用力啐了一口,将整壶茶都倒在桌上,弄得一桌子都是茶水和茶叶。伊兰惊奇地眨眨眼。

“出了什么事?”范迪恩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岚走过来要将她挡住,但她只是稍稍一挥手,示意他躲开。伊兰要伸手扶住她,也被范迪恩抬手推开了。范迪恩的目光只是定在她的姊妹身上,面容保持着两仪师的冷静,床上那个死去的女人仿佛只是不存在一样。“我看见你们都在朝这里来,我以为……我们知道,我们在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但……”她的声音也跟面容一样镇定,当然,这很可能只是一种掩饰。“你们有什么发现,奈妮薇?”

同情的表情出现在奈妮薇的脸上,显得很奇怪,她清了清喉咙,远远指着那些茶叶,在那些黑色的茶叶之中,夹杂着许多白色的碎屑。“这是猩红棘的根,”奈妮薇也想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绝对的平静,但她失败了,“是甜味的,所以把它放在茶里,喝茶的人很难察觉到,特别是如果喝茶的人在茶里放了许多蜂蜜。”

范迪恩点点头,眼睛仍然看着她的姊妹。“在艾博达的时候,艾迪莉丝喜欢上甜茶。”

“只要一点猩红棘根就能置人于死地,而且是非常痛苦的死亡,”奈妮薇说,“这么大的量……这么大的量可以杀死许多人,只要啜上几口就够了,这样死法的速度很慢。”她深吸一口气,又说道:“她们也许还会保持几个小时的清醒,不能动,但理智仍然完整,这样做的人肯定是不想有人在她们死前发现她们、为她们解毒,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才能解这么强的毒。或许,杀手故意要让某些人知道是他们干的。”这种野蛮的行径让伊兰不由得惊呼了一声,但范迪恩只是点了点头。

“伊丝潘,我想,杀手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她身上。”这位白发的绿宗姊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割开喉咙比用木桩钉穿胸膛,显然要省时省力得多。她平静的神情让伊兰不由得起了鸡皮疙瘩。“艾迪莉丝绝对不会接受她不认识之人经手的饮食,尤其是当她身边还有伊丝潘的时候。所以我认为,这是暗黑之友干的,而且这名暗黑之友就在我们的队伍里,就是我们之中的某个人。”伊兰感觉到双倍的寒冷,她自己的,还有柏姬泰的。

“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奈妮薇伤心地表示同意。艾玲达开始用拇指摩挲腰间的匕首,这一次,伊兰没有认为艾玲达做得有任何不对。

范迪恩要求单独和她的姊妹待一会,她坐在地板上,将艾迪莉丝抱在怀里。众人知趣地离开了,范迪恩满面皱纹的老护法杰姆等在屋外,不停地打着哆嗦的珂丝蒂安站在他旁边。

突然间,一声哭嚎从棚屋里传出来,那是一个女人在哀悼自己失去了一切时,所发出的痛彻心肺的哭声。奈妮薇转回过身,但岚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杰姆将身子挡在门前,眼光像岚一样冰冷。除了离开她们以外,已经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范迪恩哭嚎着她的哀痛,杰姆守卫着她,分担她的痛苦。伊兰很清楚这种感觉,她正在感受着柏姬泰的情绪,她打了个哆嗦,柏姬泰伸出手臂环抱住她的肩膀。艾玲达从另一侧搂住了伊兰,并示意奈妮薇也过来,片刻之后,奈妮薇照做了。伊兰当作玩笑去想的谋杀案真的来了,她们的一名同伴是暗黑之友,伊兰觉得天气突然冷得能冻裂骨头,幸好朋友的拥抱让她感到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