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座羊圈

海丹的天空万里无云,草木丛生的山丘正在被上午强烈的阳光炙烤着,虽然还不到中午,但空气已经燥热不堪了。松树和羽叶木都因为干旱变成了黄色,而其他枯黄的树木,佩林怀疑它们也都曾经是常绿树种。空气没有一丝流动。汗水从他的脸上滑下,落进他的短胡子里,他的卷发粘在额头上。他觉得听见了西方某处有雷声传来,但他几乎已经不再相信还会有雨水从空中落下了。人应该实实在在地打铁,而不是做那种雕刻白银的白日梦。

从稀疏的树枝之间,佩林借助一只黄铜望远镜端详着被城墙环绕的贝萨城。他的眼睛本就可以望得很远。这是一座相当有规模的城镇,由许多石板顶的房屋组成。其中有六栋高大的建筑,可能是小贵族的宫殿,或者是富商的豪宅。在最大的宫殿最高的塔尖上,低垂着一面猩红色旗帜,这是佩林能看到的唯一一面旗子。他看不到旗面上的纹样,但他知道这面旗子属于谁——雅莲德·麦瑞萨·基加林,海丹女王,离开她的都城结汉拿,来到了这个偏远的地方。

贝萨的城门敞开着,门两侧各站着二十名卫兵,但没有人进出城门。在空旷的大道上,佩林只能看见一个很高的人正从北方骑马向贝萨疾驰。守城的士兵们看见这名骑手以后都显得很紧张。他们之中有人举起了长矛和弓箭,仿佛那名骑手正挥舞着一把染血的利剑,更多的士兵聚集在塔楼上和城垛口间。许多支箭都指向了骑手。他们非常恐惧。

海丹的这一部分遭到了风暴的洗礼,而现在风暴仍在。先知的信众制造混乱,强盗趁机作恶,白袍众从阿玛迪西亚边境不断地发动侵袭。从南方飘起来的几道烟尘,也许表明了那里有农场正遭火焚。可能是白袍众干的,也可能是先知干的,强盗们很少会放火,另外两股势力则什么都不会留下。仿佛是为了增加已有的混乱,这几天里佩林沿途经过的村庄都在流传谣言,说阿玛多已经被攻陷。在不同的故事里,攻陷阿玛多的可能是先知,或者是塔拉朋人,或者是两仪师。有人说培卓·南奥在保卫城市的战斗中牺牲了。不管怎样,这些情况足以让一位女王为她自身安全多做打算。那些士兵很可能是因为佩林才会守在这里。虽然佩林竭力隐蔽行迹,但他向南的行进很难不被别人注意。

佩林挠了挠胡子,考虑着。可惜周围山丘的狼无法告诉他任何讯息,对于人类,狼除了躲避以外,很少会留意他们的行动。而且自从杜麦的井之后,除非迫不得已,佩林一直都没有再和狼联系。毕竟,他一个人带上几名两河人行动也许才是最好的。

佩林经常相信菲儿能看出他的心思,尤其是在他非常不想菲儿这样的时候。现在,菲儿又一次证明了佩林的这个想法,她一踢黑色的燕子,靠近到佩林的褐色马边。她的窄腿骑裙几乎像她的坐骑一样黑。对于这样的炎热,她似乎比佩林更加适应,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草药皂香气和清新的汗气。她的一双凤目闪烁着果决的光芒,再加上高鼻梁,非常像和她同名的那种动物——猎鹰。

“我可不喜欢看到这件漂亮的蓝斗篷被戳上几个窟窿,丈夫,”菲儿轻柔的声音只有佩林能听到,“看样子,那些家伙如果见到一群陌生男人,一定会立刻放箭,问也不问。而且,你怎样才能在见到雅莲德的同时,却不让世人知道你的身份?记住,现在我们不能掀起任何波澜。”她没有说应该由她一个人前往。那些士兵会接收一名孤身逃难的女子,而且她能够利用母亲的姓氏面见女王,同时又不会招惹太多注意。菲儿不需要这样。虽然自从进入海丹以来,菲儿每晚都想要说服佩林。佩林来到这里的部分原因,是雅莲德寄给兰德一封措辞谨慎的信,她要提供……支援?效忠?不管怎样,雅莲德极力要求对此事严格保密。

佩林怀疑就连骑在长腿灰马上,在他身后只有一步之遥的雅兰,也听不到菲儿所说的任何一个字。没有等菲儿说完,贝丽兰已经催促她的白色母马到了佩林的另一边。汗水在贝丽兰的面颊上闪着光。她的身上同样散发出果决的气势,伴随着玫瑰香水的芬芳,对于佩林而言,这股香气就像是一团乌云。令佩林惊讶的是,贝丽兰的绿色骑裙并没有露出很多的肌肤。

贝丽兰的两名同伴等在后面。她的两仪师咨政安诺拉,将齐肩长的头发梳成许多缀着小珠子的细辫子,正以那种无法解读的表情看着佩林。佩林身边的两名女人完全没有进入她的视野。两仪师的脸上没有汗水。佩林希望自己和这名两仪师的距离能够更近一些,以便能嗅到这名鼻子像鸟喙一样的灰宗两仪师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和其他两仪师不同,安诺拉并没有立下任何效忠的誓言,尽管佩林并不清楚这些誓言能起多大作用。加仑恩爵士,贝丽兰翼卫队的指挥官,他正在用望远镜察看贝萨的情况。从他揉捻缰绳的动作上,佩林知道他已经陷入了沉思。也许加仑恩在考虑该如何以武力拿下贝萨,他总是首先考虑最坏的可能。

“我仍然认为应该由我去会见雅莲德,”贝丽兰说道,这也是佩林每天都要听到的话,“毕竟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来。”这确实是贝丽兰在这里的原因之一。“安诺拉将轻松取得会见的机会,同时也可以把我带进去。”佩林又一次感到惊讶,贝丽兰的声音中没有半点挑逗的意味,现在她对佩林的关注,似乎并不比对手上的那双红色皮手套更多。应该让谁去?麻烦在于,佩林不想让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去。

森妮德是这一队人中的另一名两仪师,她站在自己的枣红色骟马旁边,看上去就像一株干枯的乌木。她没有看贝萨,而是看着天空。在她身旁,两名浅色眼睛的智者和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被阳光晒黑的脸和白皙的脸,金色头发和黑色头发,高个子和矮个子,暗色裙子、白色罩衫和优质的蓝色羊毛裙。不过伊达拉和奈瓦琳戴着金银和象牙的项链手镯,而森妮德只戴着她的巨蛇戒。与拥有无瑕面容的两仪师相比,两名智者显得更年轻,不过她们和那名绿宗两仪师有着同样镇定从容的神情。她们也都在审视着天空。

“你们看到了什么?”佩林暂时将自己的决定放在了一旁。

“我们看到了天空,佩林·艾巴亚。”伊达拉平静地说道,她调整了一下挂在臂肘上的黑色披巾,身上的首饰随之发出轻微的撞击声。炎热的天气对于这些艾伊尔人就像对于两仪师一样似乎毫无影响。“如果我们看见了别的什么,我们会告诉你。”佩林希望她们说的是实话。他认为她们说的是实话,至少,如果格莱迪和尼尔德也能看见,他们是不会隐瞒的。佩林希望这两名殉道使也能在这里,而不是留在营地中。半个多星期以前,天空中亮起一道至上力光芒,曾经让两仪师和智者们深感不安。而格莱迪和尼尔德也感到了同样的不安。殉道使、两仪师和智者们都说,在那道至上力的光芒消失以后很久,他们还是能感觉到微弱的至上力,但没有人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尼尔德说那让他想到了风,但他不知道是为什么,没有人能做出更清楚的解释。如果至上力的男性和女性的一半都有显现,那一定是弃光魔使的行动,而且这一行动的波及范围非常巨大。佩林担心弃光魔使的意图,这种担心已经让他连续几个晚上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