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丝线(第4/8页)

奈妮薇低声咒骂了一句霄辰人,听她的声音,她说这些粗口一定已经很熟练了。“不管怎样,我不会让你把自己烧毁的!”她大声说道,“把那根丝线插回去!不要让它像范迪恩说的那样爆炸。你会把我们都杀死!”

“它已经不可能被插回去了,”艾玲达伸手按在奈妮薇的手臂上,“她已经开始了,现在她必须要将它结束。你一定要照她说的去做,奈妮薇。”

奈妮薇的眉毛紧皱起来,“必须”是一个她很不喜欢听到的词,尤其当这个词是针对她的时候,但奈妮薇不是傻瓜,所以,她瞪了一眼——伊兰、通道、艾玲达,还有整个世界,然后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伊兰,几乎让伊兰的肋骨都要断掉了。

“听我说,一定要小心,”奈妮薇对伊兰耳语着,“如果你把自己杀死了,我发誓我会活剥了你的皮!”伊兰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奈妮薇哼了一声,双手按住伊兰的肩膀。“你知道我的意思,”她气鼓鼓地说,“不要以为我做不出来,我会做到的!我会的。”然后她的声音又变得温柔了,“小心。”

奈妮薇花了一点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她眨眨眼,将自己的蓝色骑马手套拉紧,她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但这是不可能的,奈妮薇会让其他人哭泣,而她自己不会哭泣。

“那么,好吧,”她大声说道,“亚莱丝,如果你还没有让所有人做好准备……”她转过身,结果下面的话全都噎在了她的喉咙里。

所有人都已经上马了,即使亚桑米亚尔也不例外。护法们聚集在两仪师周围,岚和柏姬泰回来了,柏姬泰忧心忡忡地看着伊兰。仆人们整理好了驮马的队伍。家人们焦急地等待着,除了女红社之外,她们大多要徒步行进。一些本可以骑乘的马都驮上了大袋的食物和行李。一些随队逃亡的人携带了超过亚莱丝允许量的物品(她们都不是家人),她们都将包裹背在自己的背上。那名有着一道疤痕、身材苗条的贵族被包裹压得好像一根弯曲的钓竿,她瞪着每一个人,只是不敢去看亚莱丝。所有能导引的女人都在盯着那个通道。所有听到过范迪恩说它会爆炸的人都盯着那根摇曳的丝线,仿佛那是一条红奎蛇。

亚莱丝亲自把奈妮薇的马牵了过来。奈妮薇正了正蓝色羽毛帽,踏上马镫,很快,她便催赶胯下圆胖的母马向北方跑去。岚骑着曼塔跟随在她身旁,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为什么奈妮薇会对亚莱丝这么客气?伊兰不知道。奈妮薇还是个女孩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于对比她年长的女性发号施令;而且现在奈妮薇是两仪师,对于任何一名家人而言,两仪师都是至高无上的。

当队伍开始向远处的山丘行进时,伊兰看着艾玲达和柏姬泰。艾玲达将双臂抱在胸前,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只手中还攥着那件以长发覆盖身体的女性雕像法器。柏姬泰从伊兰手中接过雌狮的缰绳,把雌狮和她与艾玲达的坐骑拢在一起,然后走到大约二十步远的一块石头前,坐了下去。

“你们两个也必须……”伊兰看到艾玲达惊讶地挑起眼眉,不由得咳嗽了一下。让艾玲达躲避危险绝对是对她的羞辱,而且根本不可能让她躲避危险。“我希望你能和其他人一起走,”伊兰对柏姬泰说,“带上雌狮,艾玲达和我可以轮流骑她的阉马。我想在上床前走一走。”

“如果你对待一个男人能像对这匹马一半那么好,”柏姬泰干巴巴地说,“他一定会为你献出生命。我想我要坐一会儿,今天骑马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我不会永远都对你俯首帖耳,我们可以在那些两仪师和护法面前玩玩这种小游戏,以免你羞红了脸,但我们私下就不必了。”尽管柏姬泰的话中充满了嘲讽,但伊兰只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关爱,不,那种感情比关爱还要强烈。伊兰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如果她死了,带给柏姬泰的,一定是刻骨的痛苦——这是护法约缚造成的。但让柏姬泰留下来的原因,是她们的友情。

“很高兴能有你们做我的朋友。”伊兰说。柏姬泰对她笑笑,仿佛她刚刚说了一句傻话。

但艾玲达的面颊立刻变得通红,她拼命地盯着柏姬泰。睁大的双眼中满是狼狈慌张,仿佛正是因为这名护法的存在,她才会如此脸红的。她急忙又将目光转移到即将到达远处第一个山丘的队伍上,现在那些人大约已经走出去半里远了。“最好等到看不见她们的时候,”艾玲达说,“但你不能等太长时间。只要你开始解除编织,能流就会逐渐变得……滑溜……难以控制。在解除能流的时候,如果让一根能流滑脱,那你对于整个编织就失去了控制,它会以它自我的方式衍变。但你又不能太过匆忙,每根丝线必须被抽离到尽量远的地方。拆解的丝线愈多,其余的就愈容易看清。但你必须只拆解最容易看到的那一根。”她露出温暖的微笑,伸手指用力按在伊兰的面颊上:“你会做得很好,只要小心一些就行了。”

这听起来没有多难,只要小心就可以了。仿佛过去了很长时间,最后一个人才消失在山丘的另一边,那个人正是背着许多衣服的苗条贵族。太阳在天空中几乎看不出有任何位移,伊兰却觉得已经过了几个小时。艾玲达说的“滑溜”是什么意思?艾玲达也无法给出更精确的解释了。这些能流会变得难以控制——就是这样。

伊兰开始拆解的时候,就明白了——“滑溜”就像是要给一条活鳗鱼涂上油脂。伊兰咬住牙,紧紧抓住第一根丝线,随后把它拉出来。这个风之力的丝线跃动着,最终脱出编织的时候,伊兰差一点长吁一口气,但她知道,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如果这些丝线会变得更加“滑溜”,她没有信心还能掌握住它们。艾玲达密切地注视着她的动作,却没有说一句话,但当伊兰需要的时候,她总会给伊兰一个鼓励的微笑。伊兰看不见柏姬泰,她不敢将视线从手上的工作中移开,但她能感觉到柏姬泰。一个如同岩石般牢固的小小的结系在她的脑海中,给她信心,这股信心充满了她的身体。汗水从她的脸上滑落,从她的胸前和背后滑落,让她感觉到自己也变得“滑溜”了。今晚她一定要洗个澡。不,现在不能想这样的事情,所有注意力都要集中在编织上,它们愈来愈难以控制。每当她碰到一股能流,那股能流立刻就会开始颤抖,它们变得愈来愈松散。每次一根丝线被抽出去,另一根丝线就会从编织中跳出来,变得清晰可见,虽然它们片刻之前还是完整的一体。在伊兰的眼里,这个通道就像是一个池塘,被千百根不断扭动的怪异触须围绕着。每抽掉一根至上力的丝线,立刻就会有新的丝线代替它的位置。通道在沿着它的边缘扭曲,不停地改变着形状甚至大小。伊兰的双腿开始颤抖,汗水、紧张和疲劳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只能咬紧牙关继续奋战。一次一根丝线,一次一根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