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欺骗的外表(第4/10页)

他们已经在秘密信函中就各种问题达成了共识,一切计划也要等到他们向南进军,依照情势的变化再做调整。这次聚会的真正目的只有一个——边境国简单而古老的仪式。自从世界崩毁以来,这个仪式史籍所载只有七次——当其他人纷纷退却的时候,边境国的君主们将团结在一起,策马向前。

艾森勒吸着凉气,用匕首划过左手掌。泰诺比带着笑意割破了自己的手心。培塔和埃沙的脸上自始至终都轻松如常。四只手紧紧握住,从心脏里流出的血汇聚在一起,然后落在地上,融入岩石般的硬土之中。“永为一体,直到死亡。”埃沙说。他们全都随着他说道:“永为一体,直到死亡。”这是他们以鲜血和大地立下的誓言。现在,他们必须去找兰德·亚瑟,去做他们必须做的事情,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确认图兰娜可以不需帮助就能在软垫上坐稳之后,维林便站起身,离开了这个颓然垂首、喝着水或者是在尝试要喝水的白宗姊妹。图兰娜的牙齿一直在银杯的边缘颤抖,这一点并不令人吃惊。帐篷的入口非常低,维林不得不弯下腰才能走出去。疲倦立刻像锤子一样插进了她的腰椎。维林不害怕自己背后这个穿着黑色粗羊毛长袍的女人,她紧紧地握持着这个女人的屏障,而且以图兰娜现在的状况,即使维林放开屏障,她在几个小时之内大概也很难导引出一个火星,更不可能有足够的力气站起来,从背后偷袭维林,即使她可能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念头。这并不是白宗的思维方式。

艾伊尔人的营帐覆盖了围绕凯瑞安的大片山丘,低矮的土色帐篷之间,只看见不多的几株孤树,空气中悬浮着淡薄的尘埃。但炎热、尘土和头顶喷着怒火的太阳,都无法对艾伊尔人造成任何困扰,他们在营帐之间为了各种事情来回奔忙,让这里仿佛变成了一座都市。在维林的视野中,到处都有男人在屠宰牲畜、修补帐篷、打磨刀具和制作他们穿的软靴。女人们在篝火上烘烤或烹煮食物,制作女红,一边照看着小孩子们。到处都有穿白袍的奉义徒来回奔忙,运送物品、拍打地毯、照顾驮马和骡子。当然,这里没有小贩和商铺,也没有牛车马车。与其说是一座都市,不如说是上千个村庄聚集在一起。男人的数量远超过女人,除了用力锤击铁砧的铁匠以外,所有没穿白袍的男人都带着武器,大多数女人也是如此。

这里的人口数量肯定比得上一座大型都市,几名遭囚的两仪师根本不可能从这里逃出去。维林看见在距离她不到五十步的地方,有一名穿黑袍的女人正蹒跚而行,她拖着一块牛皮,堆在牛皮上的岩石几乎和她的腰一样高。兜帽遮住了她的脸,但在这里,除了那些被俘虏的姊妹以外,没有人会穿黑袍。一名智者在那黑袍女子旁边来回踱着步,她的周身有至上力的光晕,旁边还有两名枪姬众。每当那名姊妹脚步迟缓的时候,她们手中的鞭子就会立刻抽过去。维林不知道艾伊尔人是不是故意要让她看到这一幕。今天早晨,她已经看见柯尔伦·希尔丹睁大了双眼,汗流满面地背着一个盛满沙砾的大篮子,在一名智者和两名高大的艾伊尔男人的看押下,踉跄地爬上一道山坡。昨天她看见的是萨伦妮·耐姆达,艾伊尔人让她从一个皮桶里用双手舀起水,倒进另一个皮桶里。他们用鞭子抽她,催赶她加快速度,但如果她洒出一滴水,立刻就会招致更凶狠的鞭打。萨伦妮曾经偷偷问维林,为什么要让她们做这些事,但她显然没有期待维林给她答案。维林还没有来得及对她说话,枪姬众们已经又在抽鞭子了。

维林压抑住一声叹息,因为她不可能乐于见到姊妹们被这样对待,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或需要;也是因为相当数量的智者们想……她们想要什么?想让她知道两仪师的身份在这里不值一钱?荒谬。但这一点在多日以前,她们就已经清楚地向她表明了。也许她们认为她也应该被套上一身黑袍?至少现在她还是安全的。智者们的许多谜团还有待她逐一去破解,其中最不重要的,就是智者内部的等级划分。也许这一点是最不重要的,但它关系着所有智者们的行为和思考方式。刚才还在发号施令的智者,往往在另一件事上又会对自己之前所命令的智者俯首帖耳,维林却看不出这种转变的任何征兆和原因。不过,一直没有人向索瑞林发出过任何命令,维林大概能确信这一点。

想到此,维林心中不自禁地涌起一阵满足感。今天早晨,在太阳宫中的时候,索瑞林要求知道对湿地人最大的羞辱是什么。科鲁娜她们不明白,她们并没有认真观察这里发生的一切,也许她们是在害怕自己可能知道的信息,害怕那些赤裸裸的事实会考验她们刚立下不久的誓言。她们仍在努力向自己证明,她们被命运推动而走上的是正确的道路。而维林已经有了走上这条路的理由和目的。她的口袋里有一份清单,她准备在单独面见索瑞林的时候交给她,不需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有一些俘虏她还没有见到,但她相信自己已经总结了大部分信息。这份清单上列出了索瑞林正在寻求的那些女人的弱点,这些穿黑袍的女人将要面对更加困苦的生活了。如果运气好的话,她的努力将起很大作用。

两名魁梧粗壮的艾伊尔人坐在帐篷外面,肩头各倚着一柄大斧。他们似乎一直在专心地玩着翻绳游戏,但是维林从帐篷里探出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注意她了。那个叫柯郎姆的大汉站起身的时候,动作灵活得好像从树梢弹起扑食鸟雀的毒蛇。叫蒙儋的那个人收好翻绳,也随之站起。维林站直的时候,头顶还够不到这两个人的胸口。当然,她能同时把这两个人倒提起来,好好摔打他们一番,如果她敢这样做的话。在这里,维林总是会有这样的念头。他们是她的向导,也负责保护她,避免让她与这里的人发生误会与纷争。毫无疑问,他们会将她的一言一行向智者们报告。出于某些原因,维林更想让托马斯陪她,但她对此并不坚持。向自己的护法保守秘密比向陌生人保守秘密要困难得多。

“请告诉珂琳达,我对图兰娜·诺瑞尔要做的已经结束了。”维林对柯郎姆说,“再请她让嘉德琳·亚鲁玎来见我。”维林想要先对付没有护法的姊妹。柯郎姆一言未发,只是点点头就转身跑走了。这些艾伊尔人不太讲究礼貌。

蒙儋蹲下身,用蓝得惊人的眼睛看着她。无论她说什么,他们之中总会有一个人留下来看着她。蒙儋的额头上系着一条红布,上面绘着古代两仪师的标志。像其他有这样装束的男人和所有枪姬众一样,他似乎在等待着维林犯下错误。在维林的一生中,他们并不是第一批有这种企图的人,对于维林而言,这远远算不上是危险。维林犯下的最后一个严重错误,是七十一年前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