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因缘的闪烁(第2/27页)

但伊图拉德接到的最后这份命令是不一样的。为了阻止他收到这份命令,图瓦女士被一名灰人给杀害。伊图拉德不知道为何暗影会害怕这份命令,但这让他明白,自己的行动必须加快,绝不能等亚撒拉姆发出新的命令了。这个命令造成许多可能性,也让他竭尽全力考虑过他能看到的每一种可能性的结局。而一切美好的结局都要从今天开始。无论成功的机会多么渺茫,都没理由不抓紧它。

雪鸫尖锐的叫声从远处传来,接着第二声,第三声。伊图拉德将手掌按在唇边,重复了三次雪鸫的叫声,片刻之后,一匹毛发蓬乱的白斑骟马从树林里走出来,骑在背上的人披着一件有黑色条纹的白斗篷。如果这一人一马静立在积雪的树林中,没有任何动作,他们很难被分辨出来。这名士兵身材粗壮,腰间只有一把短剑,不过他背着弓匣,马鞍上还拴着箭囊。

“看样子,他们全都来了,长官。”士兵的声音就像方才的鸟叫声一样沙哑。这时他已经来到伊图拉德身边,并掀起兜帽。这个名叫汤杰的士兵年轻时,一定有人试图想吊死他,虽然这场劫难的原因已经被掩埋在岁月中,存留下来的只剩他短须下的一道铁灰色伤疤。他的右侧眼窝上盖着一块黑眼罩,这是他年轻时留下的另一道伤痕,不管他是否只有一只眼睛,他可是伊图拉德所知道的最优秀的侦察兵。“至少其中绝大多数已经来了。他们安排了两重哨兵围住那栋别墅,在一里外就能看到那些哨兵,而无论从哪个方向都不可能靠近那栋别墅而不被他们察觉。根据足迹分析,他们带来的部属并没有你推测的那么多,那并不是一支大规模的部队。”他冷冷地说,“但即便如此,他们的人数还是比你带来的要多出不少。”

伊图拉德点点头。他已经向他们送出白丝带,那些将要与他会面的人也接受了。三天前,他们以光明的名义立下誓约,他们不会彼此刀剑相向,让鲜血流于他们面前,否则他们的灵魂和救赎的希望都将随之毁灭。但不管怎样,白丝带并未在这场战争中得到验证,而且现在有些人开始对救赎产生了奇怪的想法,比如说那些自称真龙信众的人。伊图拉德总是被别人称为赌徒,但他从不赌博,胜利的关键在于知道自己可以冒什么样的风险,而且有时候,还要知道自己必须冒什么险。

他从靴靿中抽出一只油绸布包裹,将它交给汤杰,“如果我在两天内没有赶到科隆滩,就把这个交给我妻子。”

那名斥候将小包裹收进斗篷里,然后用手碰了一下额头,就把马头拉向西方。在战斗爆发之前,他也曾为伊图拉德保管过这个包裹。光明在上,愿苔馨这次也不会有机会打开这个包裹。她早就告诉过他,如果得知他的死讯,绝对不要以为能把她一个人撇下。

“加朗姆,”伊图拉德说,“让我们去看看欧萨娜女士的狩猎别墅中都有些什么。”他催赶着飞镖向前走去,其他人紧随身后。

太阳升到了天顶,又缓缓下沉,北方的黑云逐渐逼近,寒风更加刺骨。除了马蹄踩碎积雪的声音,周遭一片寂静,森林里似乎没有其他人。伊图拉德一直没看到汤杰所说的那些哨兵。这名斥候从一里外看到的东西和常人有着很大的差异。当然,他们一定在等着他,并监视他是否带来了一支军队。不管有没有白丝带,他们之中肯定有不少人很希望见到一枝羽箭刺穿伊图拉德的身体。那些领主也许会代替部下接受白丝带的誓约,但他们的部下也都会坚守誓约吗?有时候你不得不碰碰运气。

下午过了一半的时候,欧萨娜所谓的狩猎别墅出现在树林之间,那是一大片白色的高塔和细瘦的带尖圆顶。这片建筑就算和班达艾班的宫殿相比,也没有丝毫逊色。毕竟欧萨娜的狩猎对象实际上是男人和权力。虽然她还很年轻,但她的战利品已经相当丰厚了。这里举办的“狩猎活动”往往会让首都的许多人挑起眉弓。但现在,那座别墅却显得凋零孤寂,破碎的窗户如同牙齿参差不齐的大嘴。从外面看不出里面有任何灯光或动静,不过别墅周围开阔,地上的积雪上遍布着马蹄印,纹饰华丽的箍铜大门敞开着。伊图拉德催马驰向门内,丝毫没有减慢速度,身后则是他的部下们。马蹄敲击在石板路面上,地上的雪都已经被踩踏成烂泥。

没有仆人出来迎接,这在伊图拉德的预料中。欧萨娜在那些撼动阿拉多曼的灾难刚刚出现时就失踪了,而现在,那些灾难已经变得如此巨大,即使是阿拉多曼整个国家与之相比,也好像老鼠面对獒犬一样。她的仆人们在事发后都迅速前往她的其他领地,并将那些地方据为己有。在这些日子里,失去主人的奴仆或者被饿死,或者变成了强盗和真龙信众。伊图拉德在广场边上宽阔的大理石台阶前下了马,将飞镖的缰绳交给一名部下。加朗姆命令其他人去为自己和马匹找一个临时的避难所,在那里静候命令。那些骑兵扫视着包围这片广场的大理石阳台和宽窗,小心翼翼地移动着,仿佛认为随时都有可能飞出一支弩箭刺穿他们的脊背。即便天气寒冷,且马厩的门虚掩着,但他们还是分散到广场的各个角落和马匹紧靠在一起,警戒着面前的每一个方向。如果最坏的事情发生,也许他们之中还能有一些人逃出去。

伊图拉德摘下手套,将它们塞进腰带。在和加朗姆一同走上台阶的时候,他又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绶带,冻结的积雪被他的靴子踩碎。他克制住环顾周围的冲动,只是注视着正前方。他一定要表现出极度的自信,就好像没有任何事能够超出他的预料。自信是取得胜利的钥匙,而如果相信自己是有自信的,那么信心有时就真的不会离开你。在楼梯尽头,加朗姆握住一扇雕花大门的镀金门环,将它拉开。在走进大门之前,伊图拉德碰了碰他的化妆痣,确定它没有错位。他的脸颊有点冻僵了,感觉不到那颗粘在上面的黑天鹅绒星星。他要显示出十足的自信,就如同步入一场舞会。

巨大的前厅像室外一样寒冷,让他们的呼吸变成一股股白烟。这里显得有些昏暗,地面上用彩砖拼接出猎人和动物的图案,有些地方的彩砖都碎裂了,仿佛曾经有沉重的东西从上面拖过去,或者是直接砸在那上头。除了一个倾倒的基座以外,大厅里空无一物,本应该立在基座上的小雕像或大花瓶当然也不见了,那些逃跑的仆人们没有偷走的东西也早已被强盗劫走了。有一个人正在这里等待他们,和上次见面时相比,伊图拉德发现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变成了白色,面孔也显得更加憔悴了。他的胸甲上带着凹痕,耳垂上也只剩下一个小金环,但他的绶带依旧完美无瑕。在他左眼旁闪闪发光的红色弯月,丝毫不比任何宫廷装饰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