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塔之中(第4/9页)

说完这番话,艾雯就向门外走去,同时朝守卫在露台一侧的菲兰恩的护法点点头,并露出灿烂的微笑。她的微笑一直保持到她离开白宗区,看见等在走廊里的嘉德琳。这名红宗并不是今天受命看守艾雯的两名红宗之一。有传闻说,自从爱莉达的撰史者在一个神秘的任务中失踪后,她就愈来愈倚重嘉德琳了。

嘉德琳尖削的脸上也带着微笑。这不是什么好迹象。“过来。”她举起一只盛着清澈液体的木杯。现在该是艾雯喝午后叉根茶的时候了。

艾雯的脸色变得有些阴郁,但她还是接过杯子,喝下了其中的茶水,用手绢擦擦嘴,继续沿走廊向前走去。

“你要去哪里?”嘉德琳问。

她自命不凡的语气让艾雯犹豫了一下。艾雯转过身,眉头紧皱。“我的下一堂课……”

“你不会再上什么课了,”嘉德琳说,“至少不会再有你刚刚上过的那种课程。我们一致认为,身为一名初阶生,你的编织技巧已经相当不错了。”

艾雯的眉头皱得更紧。她们又要让她成为见习生了?她怀疑爱莉达不会给她任何一点自由。而且她也很少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所以更宽敞一些的初阶生宿舍对她来说没什么意义。

“不,”嘉德琳一边说,一边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披肩上的流苏,“我们已经决定你需要学习些什么,那就是谦恭。玉座已经听说你愚蠢地拒绝向姐妹们行屈膝礼。以她的观点,这是你桀骜不驯的最后一个标志。所以,你将得到一种新的教导。”

艾雯的心中闪过一阵恐惧。“什么样的教导?”她保持声音的平稳。

“杂役和工作。”嘉德琳说。

“我已经在做各种杂役了,就像初阶生那样。”

“你误解我了。”嘉德琳说,“从现在开始,你只能做杂役。你立刻去厨房报到。每个下午,你都要在那里工作。晚上,你要擦洗地板。上午,你去向苑囿主管报到,在花园里工作。

“这就是你的生活。每天重复三种工作,每种工作做五个小时,直到你放弃你那种愚蠢的傲慢,懂得如何行屈膝礼。”

艾雯从此将不再会有任何自由,虽然她之前也没有多少自由可言。嘉德琳的眼里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啊,看来你明白了。”嘉德琳说,“不能再去见任何一名姐妹,浪费她们的时间去展示你已经掌握的编织。你只能不断地工作,不能再偷懒。对此,你有何想法?”

让艾雯担忧的不是这种生活的艰难。她并不介意每天必须做的杂役,但如果无法与其他姐妹联系,她的计划就彻底毁了。她该如何修复白塔?光明啊!这的确是个灾难。

她咬紧牙,压抑住沸腾的情绪,看着嘉德琳的眼睛说道:“很好,我们走吧。”

嘉德琳眨眨眼,她显然以为艾雯会大发脾气,或者至少有所反抗。但现在绝不是这么做的时候。艾雯转身朝厨房走去,离开了白宗区。她不能让她们知道,这样的惩罚会对她造成多么大的打击。

她在步履间压抑着自己的慌乱。白塔内部高大拱廊两侧的墙壁上伸出弯曲修长的枝形油灯,就好像长蛇在向石砌拱顶吐出细小的火焰。她能够应对这种状况,她会处理好。她们不可能打垮她。

也许她应该先工作个几天,然后假装已经屈服了。她是否应该向爱莉达要求的那样行屈膝礼?这么做的确不会很难。行一个屈膝礼,她就能回到自己更重要的责任中去。

不,她想道,不,爱莉达不会就此罢休。当我行第一个屈膝礼时,我就输了。这会让爱莉达相信,艾雯是能够被打垮的。屈膝礼会成为一系列毁灭性灾难的开始。很快,爱莉达就会认为艾雯需要对两仪师使用敬称,那个伪玉座会继续让艾雯深陷在各种琐碎的劳役中,因为她知道这种惩罚是有效的。艾雯在其他的事情上会不会同样向她低头?那样的话,再过不久,艾雯努力赢得的一点胜利就会被彻底遗忘,被踩进白塔走廊的地板里。

她不能低头。鞭打没能改变她,劳役同样不可能改变她。

在厨房工作三个小时以后,她的情绪并没有变得更好一点。胖胖的厨房主子蕾拉丝指派艾雯擦净一座烤炉。这是一项肮脏油腻的工作,完全无助于艾雯的思考。不过,她一直以来也没有多少有利于思考的环境。

艾雯跪坐着,抬手擦了一下额头。她的手臂上也沾满了油烟。艾雯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嘴鼻上捂着一块湿毛巾,以免吸入太多烟灰。但也因此,她的湿热喘息都直接喷在脸上。她全身上下都是汗水,从她的脸上落下的汗滴里也都是黑色的烟灰。透过那块毛巾,她还是能闻到被火焰一次次熏烤后留下来的刺鼻烟尘味。

这座烤炉用红砖砌成,有一个巨大的方形炉膛,开在炉子两侧的门洞足以让一个人爬进去——艾雯正在这么做。烟灰在烟道里已经结成黑色的硬块,要把它们刮干净,以免烟囱被堵塞,或者让烟灰落到烤制的食物上。艾雯能听到嘉德琳和莉伦妮正在外面的餐厅里大声说笑。那两名红宗不时会探头进来,检查她的工作状况。但她真正的监督者是蕾拉丝,后者正在厨房的另一侧擦洗罐子。

艾雯已经换上一身工作服。因为不断地打扫烤炉,这身本来是白色的工作服的每一根纤维都已经浸透了油烟,大片的灰色污渍仿佛让它裹上了一层阴影。

艾雯揉了揉背部酸痛的肌肉,又手脚着地,爬到壁炉的更深处,用一只木制小刮片从砖块的接缝处刮下烟灰,把它们收集起来,放进一只黄铜小桶里。这只桶的边缘现在还是灰白色的,因为她的第一项工作是挖出炉底的炭灰。现在她已经有些担心,自己变得漆黑的两只手再没办法洗干净了。她的膝盖很痛,但和她的屁股比起来,这就算不上什么了。现在她的屁股还因每天早晨的例行抽打而发出阵阵灼痛。

她继续刮擦着砖块上的黑灰,放在炉膛角落的一盏油灯给她提供了一点可怜的照明。她很想使用至上力,但外面的红宗会感觉到她在导引。而且她在下午喝掉的那一剂叉根效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烈,让她只能导引细如涓滴的阴极力。而且叉根又总使她昏昏欲睡,让她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

这就是她的人生吗?被困在一个火炉里,擦着没有人会看见的砖块,彻底与世隔绝?如果所有人都将她遗忘,她就不可能再与爱莉达对抗。她轻轻咳嗽着,咳嗽声只是回荡在炉膛之中。

她需要一个计划。现在她唯一的办法似乎只剩下那些正努力从白塔中根除黑宗的姐妹。但该如何联系上她们?不能接受姐妹们的教导,她就无法进入各宗派区,进而避开红宗的监视。她能够在工作时找机会溜走吗?如果红宗发现她逃掉了,那她的境况只会比现在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