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关于雪的故事(第3/5页)

兰德周围的许多人都显露出惊骇的表情。哈琳妮的眼神显得很是不安,还有一点畏惧。兰德明白,自己又在自言自语了。他用力闭上嘴。

“我接受你的答案。”他僵硬地回答,“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我以后会问的。”她说,“等我有机会思考的时候。”

“一切随你。”兰德转过身,他的两仪师、枪姬众和其他随员都跟了上来。“这里的卫兵会带你去你的房间,并把你的行李也搬过去。”现在她的行李已经堆成一座小山。“弗林,到我这里来!”

那名年长的殉道使跳过通道,挥手示意最后几名脚夫赶快返回通道另一侧的码头。随后,他让通道收缩成一道光线,将它消去,才快步跑到兰德身边,一边还向珂丽勒送去一个微笑。那名两仪师已经将他约缚成了护法。

“抱歉耽搁了这么久,真龙大人。”弗林有张饱经沧桑的面孔,头顶上只剩下几缕灰发。看起来,他很像是一名伊蒙村的农夫,不过他人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名士兵。弗林投奔兰德的原因是想要学习医疗,兰德则把他变成了一件武器。

“你已经完成了我们的命令。”兰德一边说,一边朝绿坪走去。他想要将整个世界对男性导引者的歧视归罪于哈琳妮,但这并不公平。他需要一个更好的办法,一个能让所有人都看清事实的办法。

“我在神行术上一直都不太行。”弗林继续说道,“和安德罗不同,我需要……”

“弗林。”兰德打断了他,“够了。”

那名殉道使脸红了。“我道歉,真龙大人。”

旁边的珂丽勒微微一笑,拍了拍弗林的肩膀。“不要在意,达莫。”她用欢快的莫兰迪口音说道,“他今天上午一直都像冬天的雷雨云一样沉闷。”

兰德瞪了她一眼,但她只是快活地微笑着。无论两仪师们对于能够导引的男人有怎样的看法,那些将殉道使约缚为护法的女人,都像母亲照顾儿子一样袒护着他们。她的确约缚了一个兰德的人,但这并不能改变弗林属于兰德的这个事实。首先是殉道使,然后才是护法。

“你怎么想,爱萨?”兰德转向另一名两仪师,“关于污染和哈琳妮所说的话?”

那名圆脸女子犹豫着,一边踱步,一边将双手背在身后。在她深绿色的长裙上只有很少的一点绣花。作为一名两仪师,她属于标准的实用主义者。“如果真龙大人说污染已经被净化,”她谨慎地说,“那么在众人面前对您表示怀疑肯定是不应该的。”

兰德脸色一沉。两仪师的回答永远都是这样模棱两可。不管是不是立下了誓言,爱萨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哦,我们全都去了煞达罗苟斯。”珂丽勒转着眼珠,“我们看到了你做的一切,兰德。而且我能透过亲爱的达莫感觉到至上力男性的一半。它已经改变了,污染消失了,它就像阳光一样。但导引男性的一半感觉仍然像是在与盛夏的龙卷风角力。”

“是的,”爱萨说,“但您必须明白,让其他人相信这点是多么困难,真龙大人。在疯狂之年代,许多人经过了数十年之久,才接受男性两仪师已经无一例外地陷入了疯狂。让世人恢复对他们的信任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毕竟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已经持续了这么久。”

兰德咬紧了牙。他走到营地侧旁的一座小山丘脚下,这里已经在营地工事的范围内了。他继续朝山顶走去,两名两仪师紧随其后。这座山丘上竖立了一座木制瞭望台,士兵们也可以在这座木台上向工事外面发射弩箭。

兰德站在山顶,枪姬众们环绕在他周围。他俯视着脚下那些排列整齐的沙戴亚营帐,却几乎没注意到向他敬礼的士兵们。

这就是他将留给这个世界的东西?污染被净化,男人们却依旧被杀戮,或被驱逐,因为一个他们无能为力的误解?他已经将大部分国家掌握在自己手中,但他很清楚,包裹被捆得愈紧,当绳索断裂的时候,它崩散得也就愈严重。他死后世界会怎样?会爆发堪与世界崩毁相比的战争和灾祸吗?上一次,他没能坚持下来,他的疯狂和伊琳娜的死彻底吞噬了他。这次他能够阻止相同的悲剧发生吗?他有选择吗?

他是时轴,因缘在他的周围扭曲,被塑造。而现在,他又从作为君王的生活中明白了一件事:你的权威愈崇高,你对自己的人生就愈难以控制。责任重逾高山,它像真龙预言一样压迫着他的双手。或者这两者本为一体?责任和预言?他作为时轴的本质和他在历史中的位置?他能够改变自己的人生吗?他能不能留下一个更好的世界,而不是破碎、流血的诸国?

他望着这座营地,人们正在为各自的工作而忙碌着。马匹在地面上寻找上一个冬天留下的,没有被啃净的草根。虽然兰德已经下令轻装简从,营地中还是保留了一些随军人员——帮助洗衣煮饭的女人,照顾马匹和装备的铁匠和蹄铁匠,传递讯息和接受武器训练的年轻男孩。沙戴亚是边境国之一,战争对这些人来说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有时候,我很羡慕他们。”兰德低声说道。

“大人?”弗林上前一步问道。

“这座营地中的人们,”兰德说,“他们奉命行事,每天都做着自己的工作。有时候,他们接受的命令很严格。但不管是怎样的命令,这些人都要比我更加自由。”

“大人?”弗林一边说,一边用苍老的手指揉搓着自己满是皱纹的脸,“您是世上最强大的男人!您是时轴,即使是因缘也会服从您的意志。我是这样认为的!”

兰德摇摇头。“实情并非如此,弗林。那里的那些人,他们随时都能骑马跑开、逃走。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把战斗丢给其他人。”

“我认识几个沙戴亚人,大人。”弗林说,“请原谅,但我怀疑他们有没有可能这么做。”

“但他们可以这样。”兰德说,“他们可以这样选择。无论是他们的法律还是誓言,都不能约束他们的自由。而我,看起来似乎可以随心所欲,但紧紧束缚我的绳索已经割开我的皮肉。我的能量和影响力在命运面前毫无意义。我的自由只是一种幻觉,弗林。所以,我羡慕他们,有时候。”

弗林将双手背在身后,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们全都要做我们必须去做的事,沐瑞的声音从遥远的过去回到他的记忆里。一切都要服从因缘的判决。一些人的自由永远要比另一些人更少,这与我们是主动选择还是被选择没有关系。必须发生的,就一定会发生。

她已经明白了,我却还在努力明白,沐瑞。他想道。我会做必须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