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差异(第3/14页)

佩林担负不起这样的自由。他已经失去了菲儿,更会失去他自己。他不想成为一匹狼,他想要当一个人。“有没有办法能挽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挽回?飞跳在他的脑海中咯咯地笑着,狼不会走回头路。

“我能不能……”佩林挣扎着想要解释,“我能不能跑到狼听不到我的地方去?”

飞跳似乎有些混乱。不,“混乱”这个词也不能确切表达它传递来的那种充满痛苦的感觉。空虚、腐肉的臭气,狼在痛苦地嚎叫,飞跳无法想像那种被割断的感觉。

佩林的意识变得模糊了。为什么他停止了锻打?他必须完成这项工作,否则卢汉师傅会失望的!那些铁块真是可怕,他应该把它们藏起来,再打些别的东西,让师傅知道他的能力。他是有能力的,是吗?

旁边传来一阵嘶嘶声。佩林转过身,惊讶地看见炉旁一只淬火用的水桶里面的水沸腾起来。当然,他想,我已经把完成的第一批作品放进去了。

一阵恐惧感突然袭上心头。他拿起火钳,探进翻滚的水中,蒸汽扑面而来。经过一番摸索,他终于在桶底找到一样东西,便用火钳把它夹出来:一块白热的金属。

它的光亮渐渐退去。这是一小块钢,被塑造成一名高瘦的男性,背着一柄长剑。这只雕像的每一道纹路,从衬衫的褶皱,长剑握柄上缠裹的皮带等,都细致入微。只有那张面孔是扭曲的。雕像张大了嘴,仿佛在发出凄厉的尖叫。

亚蓝,佩林想,他的名字是亚蓝。

他不能让卢汉师傅看到这个!为什么他要制造这种东西出来?那只雕像的嘴张得更大了,不断发出无声的尖叫。佩林大呼一声,松开火钳,让雕像落在地上,自己却向后跳去。那只雕像落在木地板上,摔得粉碎。

为什么你总是要去想那个人?飞跳张开巨大的狼吻,打了个哈欠,舌头卷曲了两下。一只小狼挑战领头的狼是经常会发生的事情。他太愚蠢了。你打败了他。

“不,”佩林悄声说道,“这对人类来说并不平常。朋友之间不会这样。”

铁匠铺里的墙壁突然间消失了,如同烟雾,飘散得无影无踪。这种事情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佩林看到一条敞开在天光下的街道。这是一座城市,布满了窗棂破碎的店铺。

“梅登。”佩林说。

一个烟雾般、半透明的佩林站在街道上。这个影像没有穿外衣,赤裸的双臂上隆起结实的肌肉。他只留着很短的胡须,这让他看起来显得更加年长,散发出更加强猛的气势。佩林看起来真的是这样气势汹汹?一个壮硕的男人,金色的双眼仿佛正射出光芒,他手里拿着一把半月形战斧,斧头足有人头那么大。

那把斧头有点不正常。佩林走出铁匠铺,走过影子般的自己。这时,他变成了那个影子。钢斧在手中显出沉甸甸的分量。工作服消失了,变成战场上的衣装。

他开始奔跑。是的,这里正是梅登。街道上有艾伊尔人。他经历过这场战斗,而这一次,他要冷静得多。上一次,他曾经彻底迷失在杀戮的狂热中,一心只想找到菲儿。他在街道上停下脚步。“这样不对。我进入梅登时手里拿的是锤子,我已经抛弃了这把斧头。”

利角或是铁蹄,犊牛,你用什么来进行杀戮,这有关系吗?飞跳坐在他身边洒满阳光的街道上。

“是的,对我来说,这很重要。”

但你使用它们的方法并没有不同。

两名沙度艾伊尔从一个街角中蹿了出来,他们的目光集中在左侧的某样东西上。佩林看不到那里。他跑上前去,朝他们发动攻击。

一斧从一名艾伊尔的下巴上劈了过去,又用斧背的长钉砸穿另一个人的下巴。这是一次残忍而恐怖的攻击。交战的三人最终都倒在地上。佩林又用斧背的长钉数次戳穿第二名艾伊尔人的身体,才结束了他。

然后,他站起身。他的确记得杀死这两名艾伊尔人的情景。当时他用的是锤子和匕首。他并不为这两人的死感到丝毫悔意。有时候,人必须战斗,后悔没有任何意义。死亡是恐怖的,同时也常常是必须的。实际上,与艾伊尔人的战斗让他感到兴奋和喜悦,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匹狩猎中的狼。

当佩林战斗时,他就会逐渐接近自己心灵中的另一端。那是危险的。

他用责备的目光看着飞跳。后者正悠闲地靠在街道的拐角里。“为什么你要让我梦到这个?”

让你?飞跳惊讶地问道。这不是我的梦,犊牛。难道你看见我张嘴咬住你的喉咙,强迫你去想这种事?

佩林的斧头上散发着鲜血的热气。他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些什么。他转过身,亚蓝正从背后向他靠近,眼里充满杀意。这名曾经的匠民有一半面孔被血污覆盖,血还不停地从他的下巴上滴落下来,染污了他的红色条纹外衣。

亚蓝挥起长剑,向佩林的脖子砍过来,钢刃发出劈开空气的尖啸声。佩林向后退了一步。他拒绝再与这个男孩交战。

他的影子从他身上分裂开来,只留下那个穿着铁匠工作服的,真正的佩林。而那个影子正在和亚蓝厮杀。先知告诉了我……你是暗影生物……我必须从你手中救出菲儿女士……

佩林的影子突然变成一匹狼。它跳了起来,皮毛几乎像暗影兄弟一样漆黑。它咬开亚蓝的喉咙。

“不!那时不是这样的!”

这是个梦,飞跳告诉他。

“但我没有杀死他,”佩林继续争辩着,“是艾伊尔人的箭射中了他,就在他正要……”

就在亚蓝正要杀死佩林之前。

角、蹄,或者牙齿,飞跳转过身,不疾不徐地朝一幢房子走去。那幢房子的墙壁消失了,露出卢汉师傅的铁匠铺。这重要吗?死者已经死去。两条腿的在死后通常都不会到这里来。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佩林低头看着亚蓝的尸体。“他拿起那把愚蠢的剑时,我就应该把它从他手里拿走。我应该把他送回他家人那里去。”

难道狼崽不配有自己的牙齿吗?飞跳这会儿真的是感到困惑了。为什么你要把他的牙齿拔掉?

“这是人的事情。”佩林说。

两条腿的事,人的事,对你来说,总是人的事。那又有哪些事是关于狼的?

“我不是狼。”

飞跳向铁匠铺里走去,佩林不情愿地跟在后面。淬火桶里的水还在沸腾,墙壁又恢复如初。佩林再次穿上皮马甲和围裙,手里握着火钳。

他走到淬火桶前,又夹出一只雕像。这次是托德·亚卡。随着它逐渐冷却,佩林发现这只雕像的面孔不像亚蓝的那般扭曲,但它的下半身还没完成,仍然是一块金属。在佩林将它放到地板上时,它还微微泛着红光。他将火钳放回水里,拿出一只乔锐·康加的雕像,然后又是艾吉·亚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