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差异(第2/14页)

岚缓缓呼出一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奈妮薇,等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但他不会再见到她了。他一直竭力不去多想这件事。

他已经立下誓言。两仪师会曲解她们的承诺,但这就意味着他也有权利这么做吗?不,任何男人都应该坚守自己的荣誉。他不能拒绝布勒恩。

“我们要隐姓埋名,”岚说道,“我们也不会举起金鹤旗,你更不能告诉别人我是谁。”

“是的,大人。”布勒恩答道。

“那么,骄傲地系上海多力吧。”岚说,“仍然坚守旧日传统的人已经很少了。是的,你可以留在我身边。”

岚催赶曼塔向前走去,布勒恩徒步跟在后面。一名孤独的战士变成了两个。

佩林将手中的铁锤用力砸在红热的铁块上,火星四处飞溅,如同发出白热光亮的飞虫。汗水从他的脸上滑落下来。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种金属撞击的声音刺耳难听,但佩林不会,这种声音能让他的心神安定下来。他举起锤子,再次击打热铁。

火星,飞舞的光点落在他的皮制马甲和围裙上,又弹起来。随着每一次的击打,这间房屋牢固的羽叶木墙壁就会在金属撞击声中变得模糊。他在做梦,但他不是在狼梦中。他知道这一点,虽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窗外一片昏黑,唯一的光源是在他右边燃烧的深红色火焰。两根铁条在煤堆里闪烁着红光。佩林再次挥下铁锤。

这里让他感到平和,这里是他的家。

他正在打造一件重要的东西,非常非常重要。整件东西要比他现在锻打的铁块更大。第一步是制造出每一个零件,以供最后组装。卢汉师傅从他站到锻炉旁的第一天就教会了他这一点:哪怕只是打制一把铲子,也要清楚铲柄和铲头间是如何接榫的。如果要打造一只铰链,就必须明白铰链的两片页板是如何围绕同一根栓钉转动的。不懂得钉子的构造:钉帽、钉身和钉尖,你就会连一根钉子也打不好。

要先懂得你的作品的每一个部分,佩林。

一匹狼卧在房间的角落里。那是一匹很大的狼,毛色如同河滩上浅灰色的卵石,其中还夹杂许多白斑和一辈子在战斗与猎杀中留下的伤痕。它正将脑袋枕在爪子上,看着佩林。这很正常。墙角里当然会有一匹狼。为什么不会呢?那是飞跳。

佩林在工作,深深地沉浸在炉火的热力和挥汗如雨的感觉中,鼻腔里充满了火焰的气息。他正将炉上的铁块一点点打长,每隔几次心跳,挥一下锤子。炉子上的金属不会变冷,只会维持在这种发出金红色光芒,最适合进行锻造的状态中。

我在打造什么?佩林用火钳夹起那一块发光的热铁,铁块周围的空气随着它放射出来的热量而卷曲、波动。

砰,砰,砰,飞跳发出影像和气味,像小狼崽跳起来扑蝴蝶。

飞跳不明白为什么金属要被重新塑形,它只是觉得这么做很有趣。对一匹狼来说,一样东西就应该是它本来的样子,为什么要如此费力将它变成另一种东西?

佩林将那块铁放到一旁,它立刻冷却下来,变成黄色、橙色、深红色,最后是完全的黑色。佩林把它敲打成一块大约两拳长,形状毫无规则可言的东西。卢汉师傅如果看到这种蹩脚的作品,一定会替他感到羞耻。他需要尽快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等师傅回来就迟了。

不,这是错的。梦境在颤抖,墙壁变得模糊了。

我不是铁匠学徒。佩林举起戴着厚手套的手,挠着头。我已经不在两河了,我还结了婚。

佩林用火钳夹起那块不成形状的铁,把它放在铁砧上,炉火让它重新拥有了生命。一切依旧是不正常的。佩林挥下铁锤。他本该更清醒一些,但他觉得情况变得更糟了。

他还在挥锤击打。他痛恨营地里那些人在暗中传播的那些关于他的谣言——佩林曾经生了病,是贝丽兰一直在照顾他。这些谣言早就该不攻自破,但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相信它们。

他一次又一次地落下铁锤,火星飞上半空,如同被溅起的水花。一块铁上不可能迸出这么多火星。他最后挥了一下铁锤,然后不住地喘息着。

这块铁没有任何变化。佩林咕哝了一声,将铁块用火钳夹到一旁,又从热煤上夹起另一根铁条。他必须做完这东西。这东西非常重要。但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又开始敲打。我需要找时间和菲儿谈一谈,把事情说清楚,化解掉我们之间的尴尬。但他就是没时间!那些被光明照瞎了眼的傻瓜总是围着他,根本不懂得如何照顾好自己。两河人以前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领主。

他又工作了一段时间,然后夹起第二根铁条。它冷却下来,变成另一块大约有佩林前臂那么长,不成形状的东西。又是一件令人羞愧的作品。他也把它放到一旁。

如果你不开心,飞跳在一旁说道,就带上你的她,离开这里。也许你不想率领这一群人,自然会有愿意的人来接手。在飞跳传来的影像中,他正跑过开阔的原野,草茎拂过他的鼻尖,一望无际的天空,清冷的微风,面对冒险的激动与渴望,还有野草和新雨的气息。

佩林把火钳伸进热煤里,夹起最后一根铁条,它正放射出危险的黄色亮光和令人窒息的热气。“我不能离开。”他朝那匹狼举起铁条,“这就意味着我要放弃自己,成为一匹狼。这意味着我将迷失自己。我绝不会这么做。”

他将那根几乎要熔化的铁条举在他们中间。飞跳看着它,刺眼的黄光倒映在那匹狼的眼里。这个梦真是太奇怪了。过去,佩林的梦和狼梦是分开的,两者之间毫无关系。这种融合在一起的梦意味着什么?

佩林很害怕,他已经和体内的狼达成一种不稳定的平衡。太靠近这些狼是危险的,但他在寻找菲儿时,曾不顾一切地和它们进行联系。为了菲儿,他愿意做任何事。佩林曾经差一点陷入疯狂,甚至想要杀死飞跳。

他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能够控制好自己,他体内的狼依旧有可能完全掌握控制权。飞跳打了个哈欠,舌头垂到唇外。从它的气味判断,它显然觉得佩林的这些努力很有趣。

“这并不有趣。”佩林放下最后一根铁条,并没有击打它。它冷却下来,依旧是原先那种细长的样子,仿佛是一根还未完成的栓钉。

是不有趣,犊牛。飞跳表示同意。但你总是在同一堵墙上爬过来爬过去的。来吧,我们去跑一跑。

狼生活在现在,但它们记得过去的事,并且似乎对未来也有着某种奇怪的感知。对于这两者,它们从不会感到烦闷或忧虑。这点与人类完全不同。狼会自由地奔跑,会追逐风,与它们一起奔跑就会忘记痛苦、哀伤和挫败,能够自由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