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国王的脖子(第3/6页)

一根火柴被划亮了。只听轻微的“噗”的一声,一团青绿色的光出现在蒂凡尼眼前。“只是一点沼气,”那个隐形的领路人说,“还不错,现在还不用担心什么,但是一定要靠近我。切记切记!”

青绿色的光极快地移动起来。为了跟上它,蒂凡尼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这可真不是什么易事,因为她踩过的地面上除了石子、泥巴,还有一种疑似液体的东西,至于那到底是哪种液体,你可能还是不知道比较好。远处零零星星地闪动着其他神秘的光点,就像你走过沼泽地时偶尔会看到的鬼火。

“一定要跟上!”那个声音在蒂凡尼前面说。

很快,蒂凡尼就完全辨不清方向也对时间没有了感觉。

“咔嗒”一声之后,蒂凡尼看到,面前是个类似门口的地方,门前站着个人影。这应该是一道拱门,门的顶端尖尖的。

“进了门以后,地上有一块垫子,一定要在上面好好把鞋底擦干。咱们到了这地底下,做什么都要多加小心为好。”

在这个静立的、模糊的人影背后,蜡烛自动点亮了,照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穿着硬挺挺的厚衣服、大靴子,头上戴着钢盔——就在蒂凡尼观察的时候,对方小心地把钢盔摘掉了。她甩了甩头,马尾辫垂了下来。按说只有年轻女孩才会梳马尾辫的,可她的头发全白了,好像已经上了年纪。蒂凡尼想,她应该是那种人,年轻时候选定了一种合适的、不碍事的发型,然后就一辈子都没再更改。她脸上还有不少皱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同时有好几件事要考虑。看她的表情,她应该是在尽力想把一切都思考清楚吧。她身后的房间里有一张小桌子,桌上摆着茶壶、茶杯,还有一堆纸杯小蛋糕。

“快进来吧,”蒂凡尼的领路人说,“欢迎你。哦,我真失礼,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史密斯小姐,姑且这么说吧。我想,普劳斯特太太应该跟你提过我吧?你现在来到的是‘虚无之家’,这可能是世界上最为变幻莫测的地方了。想喝杯茶吗?”

当一切都归于平静,你面前又摆着一杯热茶的时候,你就感觉情况好多了——哪怕摆放那杯茶的小桌子其实只是一个旧木箱。

“真抱歉,这地方条件不太好。”史密斯小姐说,“我每次来这里,最多也只待几天。之所以会来,主要是因为我不能离开学校太远,可是又需要一个完全独立的私人空间。这里原本是大学校园外的一座小屋,你知道吧,巫师们有什么废旧东西都往这一带扔。然后过不了多久,那些魔法垃圾就开始相互作用,产生的结果都是事先无法预知的。所以你瞧,因为这个地方总是冒出来一些会说话的老鼠,突然长到六英尺长的眉毛,或是会自己到处乱走的鞋,原本住在这附近的居民就全都被吓跑了——他们的鞋也跟着跑掉了。这下再没有人抗议乱丢垃圾的行为了,巫师们往这里倒起垃圾来也更顺手了。从这方面来考虑,巫师就像猫一样,在哪里方便完了就一走了之,那个地方对他们来说也就像不再存在了似的。”

“当然了,这么一来,这里就成了公共垃圾场,谁都可以来这里扔东西,想扔什么就扔什么,只要扔完了快快跑开就行。因为那些魔鞋会来追你,跑得慢了会被抓住。你想吃块蛋糕吗?不用担心,这是我明天才从一家口碑不错的面包店那里买来的,肯定新鲜。这一带的魔法在一年前就被我驯化得差不多了,事情不算很难办——魔法总的来说就是对平衡的一种掌控,这一点不用我说你也知道。现在最有利的一点是,这个地方常年笼罩着一层魔雾,就算是天神来了也很难看清这里有什么。”史密斯小姐很优雅地吃掉了半块纸杯蛋糕,把剩下的那半块在茶托里摆好。她凑近了一些,对蒂凡尼说:“蒂凡尼·阿奇小姐,请问一下,亲吻冬神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蒂凡尼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呃,我只是轻轻碰了他一下好吗?连嘴都没张的!”然后她问,“普劳斯特太太说有个人会来找我,那就是你吧?”

“是我,”史密斯小姐说,“我想你肯定也能猜出来的。本来我可以好好地、认真地给你上一课,”她单刀直入地说,“但我想还是算了,还是给你讲个故事更好。我知道,你从前跟威得韦克斯奶奶学过一些东西,她会告诉你这个世界是由故事构成的。我却必须承认,我要给你讲的,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

“我是女巫,我不怕。”蒂凡尼说,“我见识过那些不好的东西。”

“你尽管这么想吧。”史密斯小姐说,“现在,我只请你想象这样一幅场景,那是一千多年以前,有个年轻人,他是个抓捕女巫的人,专门烧毁各种咒语书,或是折磨那些落入他手的囚徒。他之所以如此行事,是因为有一些比他年长的恶人告诉他,是大神欧姆降下旨意要他这样做的。有一天,他又抓住了一个女巫,她是那么美丽,那么令人惊艳。在女巫当中,这样的美人是很少见的,至少当时是如此——”

“他爱上她了吗?”蒂凡尼忍不住问。

“当然了,”史密斯小姐说,“一男一女的邂逅,无论放在什么时空里,不都是世事演进的主要动力之一吗?或者像有些人说的那样‘都是命中注定的’。嗯,我还是希望不受打扰地把这个故事讲完,行吗?”

“可是他的使命是要杀死她呀。”蒂凡尼忍不住又说。

史密斯小姐叹了一口气:“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吧,他也不一定非杀她不可。他想,如果他能带她跑到河边,也许他们两个还有希望一起逃走。他当时神魂颠倒,意乱情迷。他从来没有这样过。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不再是照着别人的指令行事了,而是不得不自己开动脑筋来对问题作出判断。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备有马匹,附近有一些守卫,还有其他的一些囚徒,空气中飘着浓重的烟味,那是因为有一堆书籍正被焚烧,熏得人们直流眼泪。”

蒂凡尼坐在椅子上,往前探了探身子,仔细听着,很想摸索到什么线索,提前推测出故事的结局。

“旁边还有他的几个徒弟,以及欧姆教廷派来的一些长老,他们是来监督审判仪式并为之祈福的。还有一些村民从附近的村子里赶来,他们在一旁大声叫好,因为要被烧死的不是他们,而他们平时的娱乐活动又不多。总的来说,这一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多了那个被绑在火刑柱上的女孩,她是被他的徒弟们绑在那里的。他的目光被她牵动,而她此刻也在谨慎地观察着他。她一言不发,全然没有因为害怕而呼号,也许她知道还不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