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3页)

“为什么要搬家呢?”

“我也不知道。老爷的决定我从来不去问。”

“那……老宅在什么地方,你还记得吗?”岑旷忙问。

“倒还记得,不过那地方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一座破宅子,三十来年没人住了,没准儿早就是流浪汉的地盘了。”叶添回答。

“没关系,破宅子也可以去看看的。”岑旷说。这几天和叶添聊天,叶添曾说过,叶征鸿是一个很喜欢清静的人,既然这样,城西的老宅应该正合他意,他为什么要搬到城东人多的地方去呢?更何况,那时候叶寒秋刚刚降生,难道不应该先考虑安定吗?岑旷意识到,老宅里也许可以挖掘出些什么东西。

“叶家?我不知道是哪家,反正要说大宅院,这片就那么一家,”被问路的老头儿伸手往前指,“喏,就在前边,左拐就能看见。”

“现在有人住吗?”岑旷又问。

“谁敢住那种地方!”老头儿夸张地摇着头,“鬼气森森的,好多人都说那是个鬼宅,里面经常能见到红衣女鬼呢。”

岑旷谢过他,拐过那个弯,果然见到那座宅院。这果然是一座相当破败的大宅子,门口的牌匾早就不翼而飞,连大门都没了,大概是被别人拆走当柴火烧掉了。走进门后,只见遍地一人高的杂草丛生,到处是鸟粪,墙上的灰浆早就剥落,斑斑驳驳地有如一双双怪眼。再往里走,一间间房屋屋顶的瓦片都残损了,木柱子也都腐朽不堪,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一阵阴风吹过,蛛网飘来荡去,糟朽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如同老头儿所说,还真有点儿鬼气森森的感觉。

岑旷估计了一下,这座宅子比起城东的叶宅只大不小,从内部的布局也能判断出来,当年的修建和内部装饰都很花了些工夫,而此地的外部环境也确实比较幽静。叶征鸿为什么会放弃这样一座挺好的宅子,搬到他不喜欢的热闹之地去呢?

她信步在这座废宅里穿行着,内心充满了疑惑。慢慢地,她从时间顺序上想到了什么:叶征鸿是在结束雷州剿匪之后九个月就生下了叶寒秋,又过了三个月,他就匆匆搬离了城西。按照叶添的说法,此后三十几年,城东的生活始终波澜不惊,除了家庭内部矛盾之外,没有发生过任何大事。那么,如果有什么离奇的变故,多半也就在这一年里或者之前了。也就是说,从剿匪开始到离开城西,这一两年间发生了什么,是她需要重点调查的。

岑旷一面想着,一面探查着宅院里的房间和剩余的物件。当然了,这里是不会再剩下任何值钱的东西了,就算有,也早就被流浪汉拿光了。各个房间里只剩下一些笨重不易搬动的粗笨家具,全都布满灰尘。岑旷注意到,某些床其实是完好的,但显然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睡了,尽管院子里和房间里都有不少杂乱的足迹。可见老头儿所说的闹鬼云云,没准儿也是真的,这才把那些流浪汉都吓住了,尽管时不时有人闯进来看看,却没人敢鸠占鹊巢。当然,岑旷并不相信世上真有什么鬼神作祟,她觉得也许是什么人故意装神弄鬼。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她一面认真思考着,一面按照叶空山传授的分心二用的法子,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检查,试图找到点儿什么有价值的残余物。可惜的是,搜完了大半个宅院,依旧一无所获。

岑旷微微有些气馁,觉得剩下的四分之一的地方恐怕也搜不出什么东西了。而且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带在身边的干粮和水囊里的水都吃喝光了,抬头看看,日头已经西沉,也许应该先回去,明天再来。说真的,岑旷虽然并不是一个胆小的姑娘,但夜幕降临后,这座宅院的阴森气息愈发弥漫开来,那些风声都像是有亡魂在窃窃私语,的确是相当瘆人,她不想在天黑后还留在这儿。

于是她转身准备离开,但没走出两步,脑海里就浮现出叶空山的面孔。如果叶空山在这里,他会怎么做?首先他会极尽尖酸刻薄之能,把世上一切的神仙鬼怪嘲讽个遍;然后他会点亮火把,告诉岑旷,人在夜间的干劲更大,我们应该继续搜查下去。

岑旷倒并不相信什么“人在夜里更有干劲”之类的鬼话,但她想到了一点,那就是时间已经过去不少了。天启城的废物捕快们依然在徒劳无功地搜索着那天夜里的凶手,叶空山仍然躺在病床上知觉全无。她觉得,自己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对于一个秘术精湛的魅来说,在黑夜里搜查这种事压根儿就算不得什么,唯一需要做的是克服心中的恐惧。

夜风吹得更加猛烈,那一切古怪的声响都像是群魔夜唱万鬼齐哭。岑旷咬咬牙,重新转过身去,手掌上亮起一团长明火焰,走向下一个房间。

半个对时过后,夜色渐深,她也已经又累又饿又渴,感觉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就这样吧,她想着,叶空山同样说过,拼命并不意味着就要把自己累死。再检查最后一个房间,然后回去睡觉,明天继续。

她这么想着,伸手推向了下一扇门,但门摇晃了一下,并没有打开。她用火光一照,不由得愣住了——门被上了锁,并且,这是一把经常使用的锁,锁上虽然有些陈旧的锈迹,但并没有灰尘蛛网缠绕其上。

岑旷想了想,用秘术打开了门锁,走进房里。再次出乎意料,她发现这个房间也明显干净得多,显然至少最近几个月里有人打扫过。尤其是火光映照下的放在房间角落的那张床,上面铺着洁净的床单,但并没有枕头和被子。

这就是叶征鸿频繁短期失踪的原因吗?岑旷一下子产生了这种直觉,她认为,那张干净的床属于叶征鸿,而这正是叶征鸿那些莫名失踪的真相:他一次次地离开家回到城西,在这个被他抛弃的陈旧宅院里小住几天。

她仔细分析,觉得这样的猜想并不算突兀。虽然叶征鸿离开了这座老宅,但也许这里有什么他一直留恋的东西,所以才会偶尔回来住上两天,缅怀一下,尽管这张床上并没有枕的和盖的,睡上去一定不会太舒服。

那么,到底叶征鸿在留恋些什么、缅怀些什么呢?

岑旷很仔细地搜索了房间,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她想了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熄掉火光,在床上躺下,她决定在这里睡上一夜。这个举动很疯狂,但她别无选择,她必须弄清楚叶征鸿的心理活动,弄清楚在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宅里独自居住意味着什么。

她这么想着,真的脱掉鞋子,在床上躺了下来。月光偶尔从乌云的缝隙中洒下惨白的光芒,把种种被风吹得张牙舞爪的树影映照到墙壁上,显得鬼影幢幢。岑旷嘴里不断默念着“不怕不怕不怕”,过了一会儿,她只能嘴唇嚅动,却发不出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