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烟,女,真实姓名不详,真实年龄不详,籍贯不详,青石城燕归楼头牌妓女。自称十六岁入行,虽然真实年龄已经不小,但驻颜有术,看起来仍然像是十八岁的少女;兼之色艺双绝,与青石城众多达官贵人皆有往来。她并没有明码实价的赎身费,因为倪燕归说了,多少钱也不能让这样的红牌赎身走人,几千几万金铢都不行。

上官云帆,男,五十三岁,籍贯越州九原城,青石著名神医,并无子嗣,也没有其他亲人在身边。三十岁来到青石行医,医术精湛,品德高尚,救人无数,被百姓称为“活神仙”。

现在,燕归楼名妓花如烟死了,脸皮被剥了下来。一天之后,青石神医上官云帆疯了,在他发疯的现场,恰恰摆放着用防腐药水浸泡着的花如烟的脸皮。而这两人关系密切,根据燕归楼老板倪燕归交代,上官云帆从五年前就开始成为燕归楼的常客,而他从头到尾只找过一个姑娘,那就是花如烟。

这就是摆在岑旷面前的这桩奇特的案件。她把上官云帆带到衙门病号房里安置好之后,天色已经发白了。她随便找了一张床,躺了一个对时,然后立马赶往停尸房,去了解花如烟的验尸情况。

“死因是被极细的钢针刺穿心脏,”仵作对岑旷说,“脸皮是在死亡之后才被剥下来的。”

这个说法总算让岑旷感觉稍微舒服一点儿,尽管她还是不愿意正视这具恐怖的尸体。那根钢针现在已经被拔出来,正等待进行鉴定。岑旷知道,以自己浅薄的见识,不大可能认识那根针的来历,也就不在这上面费心了。她去了病号房。

上官云帆的手脚都已经被布条束缚起来了。从被带走的那一刻开始,他始终一言不发,也不像很多精神失常的人那样砸东西什么的,但总是克制不住地用指甲去抓挠自己的脸和皮肤,他身上的那些抓痕,全都是自己干的。大夫没办法,只能把他的手脚都捆住,不然说不定他会把自己的脸抓得像花如烟那样。

“有办法治好吗?”岑旷问。

大夫一脸为难:“发疯这种事情,诱因很多,有人是因为精神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有人是因为脑伤,有人是因为中毒,都是很难治的。不过有你在,也许能有点儿机会。”

“我能做什么?”岑旷连忙问。

“我听说过一种秘术,可以进入发疯者的思想里面,减轻他的症状。你不是会读人心吗?是不是也可以照着做?”

岑旷想了想,黯然摇头:“我不行。事实上,对于这种发了疯的人,我根本不敢进入他的精神世界,否则我也会被卷进去的。”

拿手的本事派不上用场,仍然只能用常规手段去办案。岑旷开始想,假如这时叶空山在,他会怎么办呢?

“首先要思考,”叶空山曾经说过,“理清楚案件的内在联系。除非是真正的疯子,否则,犯罪者都是有特定犯罪动机的。如果暂时没有看到动机,可能是调查得还不够深入。简单的案子只凭现场证据就能找到凶手,但是复杂的案子,往往需要去猜测凶手。动机,就是这种猜测的依据之一。”

如果我假定上官云帆就是凶手,我能为他找到什么样的动机呢?岑旷开始了假设。根据燕归楼那位妓女的说法,这两人曾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好像是上官云帆想要带花如烟走——用青楼的行话来说,大概是想为她赎身——却被花如烟拒绝了。不但如此,花如烟还说了不少很难听的话,足够对上官云帆造成极其强烈的刺激。所以,上官云帆完全有理由因为独占花如烟不得而产生杀心。这样的动机是存在的。虽然不能就此认定他就是凶手,作为最大疑犯进行调查应该不会有错,何况那张被剥掉的脸皮正放在他的卧室里。

但这当中还有一个问题:如果怀疑上官云帆,那他是自己作案呢,还是指使他人作案呢?根据岑旷所掌握的上官云帆的资料,此人虽然治病很拿手,自己的身体却一向不好,有点儿久病成良医的味道,也从来未曾展现过任何武功。而岑旷检查了上官云帆的双手,明显是文人的手,没有任何练过武功的迹象。要说这样一个五十多岁的病弱老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人多眼杂的青楼杀死一名红牌妓女,再剥下她的脸皮带走,几乎不留下任何痕迹,未免过于牵强。

所以,他至少还应该有一个帮手,一个身手敏捷矫健、手段凶狠残忍的帮手。鉴于上官云帆已经神志不清,自己只能去找那位有些耳聋的老仆人问个究竟了。这又是一桩头疼的事情。

老仆人无疑对岑旷十分反感,虽然这样的反感毫无理由。假如不是岑旷及时赶到,也许他的主人早就把自己的脸皮也揭下来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还得感谢岑旷才对。但这个固执的老人似乎认为岑旷是把霉运带给上官云帆的那个人,所以对她十分不客气。

幸好岑旷一向是个脾气极好的人,她默不作声地听完了老仆人所有的抱怨甚至于诅咒,才开口说:“老先生,你记恨我没什么关系,但现在,我们最要紧的是找到事实的真相,想办法医治你的主人。只有弄清楚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我们才有可能对症下药。你不希望他就这样一直疯疯癫癫,直到死去吧?”

这句话起到了不错的效果。老仆人虽然还是气呼呼的,但终于开始回忆起来:“前些天,确切地说是九月三十日的中午,的确有一个人来找主人,而且不是为了看病。那天本来求诊的人很多,但那个人刚一出现,主人就面色大变,推说身体不适,让我把所有病人都请走了,只留下那个人。他把那个人领进房里,一谈就是一下午。”

“你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吗?”岑旷问。

“我不知道,我从来不会去打听不该我知道的事情,何况我的耳朵也不好,”老仆人说,“但是那个人离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生气,重重地摔门出去了,主人也压根儿没有送他。这一点很不寻常,主人是知书识礼的人,如果来了什么访客,他肯定都是会送出门的。”

看来这个人身上大有文章,岑旷想着,又问道:“那个人,你知道他的身份吗?还记得他的相貌和衣着吗?”

“身份我不知道,别的还记得一点,”老仆人说,“那个人有五十来岁,个子很高,身材瘦削,左边的耳朵缺了一半,鼻子看起来也有点儿扭曲,也许是之前受过伤。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布袍,赤脚穿着草鞋……”

看来老仆人虽然耳朵不灵光,记性却很好,他所记得的这“一点”,已经足以描摹出此人的特征了,尤其是缺了一半的耳朵和扭曲的鼻子,应该是很醒目的特征。但这个人如果和上官云帆争吵得很凶,那又不像是他的帮手了,倒像是个什么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