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9页)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警长?”

“什么事都没有,伙计。我只是上这儿看看你住得怎么样了。你记得那句中国的谚语吗?‘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倒不是说我上周救了你一命,不过还是想过来看看你的情况。冈瑟家的紫色车子怎么样?”

“很好。”影子回答说,“车子不错,开起来很好。”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我在图书馆看到我隔壁的邻居了,”影子说,“奥尔森太太。我不知道⋯⋯”

“不知道她有什么毛病,屁股被蚂蚁咬了?”

“如果你愿意这么比喻的话。”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你要是愿意上车陪我一段时间,我可以把整个故事告诉你。”

影子犹豫片刻。“好的。”他钻进警车,坐在前排的副驾驶座上。穆里根开到镇子北面,然后关掉车灯,把车停在路边。

“达瑞恩・奥尔森在斯帝文角的威斯康星大学认识了玛吉,把她带到湖畔镇来。她主修新闻专业,而他学习的,见鬼,好像是酒店管理之类的东西。他们刚到镇上时,很多人的下巴都吃惊得掉下来了。那是十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她实在太漂亮了⋯⋯那一头黑色秀发⋯⋯”他顿了顿,“达瑞恩负责管理卡丹市的美国旅馆,从这里往西二十英里。但是似乎没有人愿意在卡丹住宿,所以那家旅馆很快就倒闭了。他们有两个男孩,那个时候桑迪十一岁,小的那个——是不是叫里昂?——还是个婴儿。

“达瑞恩・奥尔森并不是勇敢的男人。他以前是个不错的高中橄榄球队员,但那恐怕是他最后一次有雄心壮志的时候了。不管怎么说,他没有勇气告诉玛吉他失业了。这样过了一个月,也许两个月,他每天早晨开车离开家,晚上很晚才回来,抱怨说他在旅馆里的工作多么辛苦。”

“那他每天做什么?”影子问。

“哦,我也说不准。我猜他可能开车往北到铁木镇,或者到绿湾镇。我猜一开始他可能还在四处找工作,但没过多久,他就开始酗酒打发时间,喝得醉醺醺的,多半还和妓女胡搞,可能还跑去赌博。我只知道,他在十周内把他们两个人共同账户上的所有钱都花光了。玛吉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嘿,我们跟上!”

他突然发动车子冲了出来,同时拉响警报器和警灯,把一个挂着艾奥瓦州车牌、以七十英里时速从山路上冲下来的小个子男人吓得屁滚尿流。

来自艾奥瓦州的无赖被开了罚单。穆里根接着讲他的故事。

“我讲到哪里了?哦,对了,想起来了。玛吉把他赶出家门,向法院申请离婚。事情演变成一场争夺孩子监护权的恶战。对这种事,《人物》杂志就是这么称呼的:‘监护权恶战’。这说法总让我联想到离婚律师们戴着指节铜套,挥舞着匕首和攻击性武器,彼此恶斗的场景。达瑞恩只获得了孩子们的探视权,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个时候里昂还很小,桑迪年龄就大得多,他是个好孩子,是那种崇拜父亲的孩子,他不让玛吉说一句父亲的坏话。他们失去了房产,是一栋在丹尼尔路上的漂亮房子。她搬进了公寓,而他则离开了镇子,隔几个月回来一次,好让每个人心里都别扭一下。

“就这样过了几年。他每次回来,都会花钱给孩子们买礼物,可留给玛吉的只有眼泪。我们镇上大多数人都希望他再也不要回来了。他父母退休后搬到佛罗里达去住,说他们再也无法忍受威斯康星州的寒冬了。去年他又回来了,说想把孩子们带到佛罗里达去过圣诞节。玛吉说根本不可能,告诉他不要痴心妄想。事情演变得非常不愉快——我不得不赶过去帮忙。家庭纠纷。我赶到的时候,达瑞恩正站在前院里大喊大叫,孩子们吓得抱成一团,而玛吉又哭又叫。

“我恐吓达瑞恩,说要把他关在看守所里过夜,让他自我反省。有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要动手打我,但是他怯懦得根本不敢动手。我开车把他送到镇子南边的停车场,让他好好反省一下。他把她伤害得够多的了⋯⋯第二天他就离开了镇子。

“两周后,桑迪失踪了。他没有登上学校的校车。他告诉他最好的朋友说他很快就能见到他爸爸了,达瑞恩给他带来一份特别棒的礼物,他要到佛罗里达去过圣诞节。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非监护人绑架案是最难办的,因为你很难找到一个不想被人找到的孩子。你明白吗?”

影子说他明白。他同时还明白了其他一些事情。查德・穆里根爱上了玛格丽特・奥尔森。他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否清楚自己的感情流露得有多么明显。

穆里根再次开车出击,警灯闪烁,这次拦截下来的是几个开快车到时速六十英里的青少年。他没有给他们开罚单。“要让他们学会敬畏上帝。”他强调说。

那天晚上,影子坐在厨房餐桌旁,试图弄明白怎样才能把一美元银币变成一分钱硬币。那是他在《令人眼花缭乱的幻觉工场》里找到的一个硬币戏法,可是旁边的说明文字实在太令人恼火了,解释得含糊不清,对他没有任何帮助。比如说:“然后以惯用手法将一分硬币变消失。”几乎每段话里都有类似这样的描述。影子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惯用手法”,是指法式掉落法?还是指藏在袖子里?还是大喊一声“老天,看啊,有只山狮!”,然后趁着观众的注意力都被转移的时候,把硬币塞进口袋里?

他把自己那枚一美元银币抛到空中,然后接住。他想起了月亮,还有那个把月亮送给他的女人。他尝试在脑中演练那个魔术,可怎么想都觉得做不到。他走进浴室,面对镜子继续练习,结果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书上写得非常简单的那个戏法根本无法实现。他叹口气,把硬币放回口袋里,坐在沙发上,将一块廉价的小毯子摊开盖在腿上,然后打开《湖畔镇市议会备忘录,1872—1884年》。文字的内容被排成两列,字号太小,根本看不清楚。他随便翻了翻,看看那个时期的老照片。里面还有几张湖畔镇市议会成员们的合影,很多人都留着长长的连鬓胡子、嘴上叼着陶土制的烟斗、戴着磨损的帽子或闪亮的礼帽,看上去仿佛都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当他发现1882年市议会里那个胖秘书也姓穆里根时,丝毫不觉得奇怪。只要把他的胡子刮干净,再减肥二十磅,他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查德・穆里根。警长是他的曾曾外孙吗?他很好奇,不知道赫因泽曼恩的先祖是不是也在照片里,但书里没有任何地方提到市议会中有这个姓氏的人。不过,影子记得他刚才随意地翻看照片时,正文里似乎有对一位姓赫因泽曼恩的人的介绍,但是想找到的时候反而找不到了。书里的小号字体让他的眼睛又酸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