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2页)

“噢,没错,”马基雅维利说,“就像我说过的,我们的朋友罗德里戈——我还是不习惯叫那个杂种‘亚历山大’——一直在想办法。他派他的士兵来佛罗伦萨,佛罗伦萨再把砍成碎片的士兵还给他。”

“这么说他知道伊甸苹果在这儿?”

“他当然知道!我必须承认,这让事态更复杂了。”

“萨佛纳罗拉在哪儿?”

“他在圣马可修道院统治这座城市。他几乎寸步不离那儿。感谢上帝,安杰力科修士[1]没有活到吉罗拉莫修士搬进去的那一天!”

他们下了马,把坐骑存进马厩,马基雅维利为埃齐奥安排了住处。葆拉从前的“愉悦之屋”已经关门大吉,连同所有其他的妓院一起。马基雅维利解释说,性爱和赌博,舞蹈与盛会,这些都是萨佛纳罗拉的禁止名单上的前几位。但在另一方面,正义的杀戮和压迫却是允许的。

埃齐奥安顿下来以后,马基雅维利陪着他朝着庞大的圣马可修道院走去。埃齐奥以估量的眼光扫视着那几栋建筑。“直接攻击萨佛纳罗拉会很危险,”他断言说,“尤其是考虑到苹果还在他的手里。”

“的确,”马基雅维利赞同道,“可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除了城市的统治阶层以外——他们无疑是既得利益者——你相信普通民众的想法是自行产生的吗?”

“只有乐观主义者才会把赌注压在这种因素上。”马基雅维利说。

“我想说的是,他们追随那位修士不是出于选择,而是暴力和恐惧的驱使。”

“除了多明我会修士或是政客以外,没有人会否认这一点。”

“那么我提议,我们好好利用这一点。如果我们能让他那些帮凶闭嘴,再挑起民众的不满,萨佛纳罗拉就会分心,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了可趁之机。”

马基雅维利笑了。“这招高明。真该有种形容词来描述你这样的人。我会跟狐狸和葆拉谈谈——是的,他们还在这儿,不过他们的活动已经转入了地下。他们会帮助我们组织一场起义,让民众重获自由。”

“那就这么定了。”但埃齐奥心烦意乱,马基雅维利也看得出来。他领着他去了附近一座小教堂安静的回廊里,让他坐了下来。

“怎么了,我的朋友?”他问。

“我在担心两件事,但都是私人事务。”

“告诉我吧。”

“我的家族旧宅——它变成什么样子了?我都不敢去看。”

马基雅维利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我亲爱的埃齐奥,坚强点。你的家族宅邸还在,但洛伦佐没办法在死后继续保护它。皮耶罗本想效仿他父亲,但法国人把他赶下台后,奥迪托雷府邸就遭到了征用,作为查尔斯六世的瑞士佣兵部队的临时住所。等他们去了南方以后,萨佛纳罗拉的手下抢走了里面剩下的所有东西,然后把那地方查封了。勇敢点儿。总有一天,它会回到你手里的。”

“那安妮塔呢?”

“感谢上帝,她逃走了,现在正在蒙特里久尼,和你的母亲在一起。”

“至少这算是个好消息。”

一段沉默过后,马基雅维利问:“第二件事呢?”

埃齐奥低声说:“克里斯蒂娜……”

“你的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回答,我的朋友,”马基雅维利皱起了眉头,“但你必须知道真相。”他好一会儿才开口:“我的朋友,她死了。面对法国人和萨佛纳罗拉带来的灾难,曼弗雷德不愿像他们的朋友那样离开。他相信皮耶罗会组织反攻部队,并且夺回城市。但就在那名修士掌权后不久,有个可怕的夜晚随之到来:那些不愿将自己的财产投入那名修士为了焚烧和毁灭所有奢侈与世俗事物而燃起的‘虚荣之火’的人,他们的家都会遭受洗劫,并且被付之一炬。”

埃齐奥静静地听着,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他的心脏却狂跳不止。

“萨佛纳罗拉的狂热信徒,”马基雅维利续道,“闯进了迪阿泽塔的家族宅邸。曼弗雷德想要自卫,但暴民的数量实在太多……克里斯蒂娜也陪在他身边。”马基雅维利停顿了许久,自己也在强忍泪水。“那些宗教疯子在疯狂中连她一起杀死了。”

埃齐奥久久地看着面前那堵粉刷过的墙壁,盯着墙上的每一处细节,每一条裂缝,甚至是上面爬过的蚂蚁。


[1]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著名的画家,卒于1455年,生前便居住在圣马可修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