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滨路含情诉忧苦 额藏告奸还主家(第3/3页)

闲话少叙,再说信乃虽然事先听说过旅妇冢之事,但是今天听了感到母亲的薄命和儿子的孝行,都是自己所不及的。额藏在前边,二人共同叩头礼拜。在祈祷中回忆往事,不禁使人泪洒胸怀。不应久久如此,二人便一同起身,暂且抛开缅怀亡母之念离开这里。由巢鸭向右,沿着流水澄清的石神井小溪来到西个原。在走过田野时,被夏雨追赶,他们在蓑轮避雨。到石滨村等船过了墨田河,在树下小憩纳凉。很快到了柳岛,虽有人说已是下总,但距浒我尚远,得赶忙奔向今宵的宿地。

信乃和额藏这一天走了百余里,住在栗桥驿。这里到浒我还不足三十里路程。唯恐庄头派人跟着,他们在途中没敢随便谈话,到这里就无须多虑了。幸好客店内无其他旅客,两人这才放心,久久闲谈,竟忘了长途的劳累。当下信乃向额藏一五一十地说了神宫河之事和蟆六的情况以及土太郎之事。额藏听了歪着脖子惊叹说:“他假借落水,是想杀害你,真危险啊!”信乃沉思了一会儿说:“他既有如此害人之心,却又为何放弃多年梦寐以求的宝刀,让我去浒我呢?这只是为了把滨路嫁给宫六吗?最初说让我去浒我,难道是要使我麻痹,以便在神宫河害我吗?此计不成,所以才不得不让我脱离虎穴?”说到这里,额藏摇头说:“不,不仅如此。去神宫河捕鱼和劝你去浒我,都是想害你,以便夺取宝刀,不归还你应领有的庄园和纳簸上为婿。这些怎会被我所知呢?昨晚你不在时,你姑母偷偷将我找到一间没人的屋里对我说:‘额藏!这次派你跟信乃一同去,有件大事相托。此话很难开口:虽然信乃是我的侄儿,但实是前世的冤家,他对其父之死怀恨在心,把我丈夫看作是仇人,想寻找机会趁其不备而杀之,他心里久已在磨刀霍霍,只有我知道。然而没有什么确实证据,就要以血还血,是一家的耻辱,由我保护他才平安到了今天。他今去浒我,事如不成还得回来,那时就更恨我丈夫,杀人之心将甚于往日。我并非不可怜我的侄儿,但是换不来我失去的丈夫。因此就托付你了。在途中得机会时,一刀将他刺死,赶快将尸首埋了,夺取他的双刀,悄悄回来见我。路上给你些路费,如果你能完成这件机密大事,我就劝老爷让你做我女婿,切不可疏忽大意。你从小就是我使唤熟了的小厮,怪可怜的。我前世有何恶报才做了他的姑母?杀死侄儿是为了丈夫,你是为主,不要忘了忠义二字。最初说派背介去,是免让与你关系不好的信乃生疑,但除你之外,无人能办好这件大事。好好干吧!’她边说边哭,用甜言蜜语进行利诱。我一听,立即感到她十分卑鄙,但却没露声色就答应了。我说对犬冢早有旧恨,这是解除多年郁愤的好机会。您说事成了把小姐赏给我,如果说的不是假话,我愿意豁出命来。我回答得似乎很真诚,你姑母很高兴,她说:‘你腰上带的刀好像不大锐利,这是我父匠作大人赐给我防身的短刀,名叫桐一文字,是口利刃,借给你会有帮助的。不要告诉信乃,他认不出是不会生疑的。趁着没人来,你拿这个去吧。’说着解开刀囊带,递给我这口短刀。他们夫妇是这样策划的,不是让你走,而是要杀害你。这口桐一文字是你祖父的遗物,请看!”说着把刀递过去,信乃用双手接过,仔细地观看后,放在额藏身旁,叹息说:“家祖父据说是忠义的武士。其女儿即我的姑母为何那样狠毒呢?人们都说父母去世后,没有比叔叔姑姑再可靠的人了。可对我来说,却恰恰相反。即使我住在仇人家,也不致这样屡次三番受到迫害。然而直到今天能够安然无恙,都是由于有你的帮助。在我父临终的遗训中说:‘我姐姐夫妇如有所改悔,确实怜爱你,你就要以诚心侍奉他们,以报答其养育之恩。如其害人之心不改,汝又无术可防时,即应携带宝刀离去。即使养育你五年、七年,你是大冢氏的嫡孙,蟆六的职禄是汝祖父之所赐,以其禄使你长大成人,亦非汝姑父母之恩。纵然不告辞而离去,亦非不义。汝当知此理。’所说的与事实完全相符。如此卓越的先见,可见先父绝非凡夫。九年同住虽不缺衣食,然而所有的田园被霸占,我身未带一物,能说是食他人之禄吗?今日离去,该说是一身清白。而且幸好这口宝刀没有丢失,又有何可愁,有谁可恨?天命循环,青云得志的时机已经到来。望犬川兄同去浒我,你我同心协力共佐主君,两管领都不足计,还怕什么?何乐而不为呢?”信乃面对面地悄悄劝说。额藏听了沉吟片刻说:“你不必多虑。可我与你不同,以前在母亲死时,非常痛恨庄头的残忍。当时我是个孩子,他们有钱有势,奈何不得,后来成了他家的小厮而直到今天。然而除一碗饭,一件衣服外,本无固定月钱,其恩甚薄。即使恩情不高,吃人家的粮,若给泄露出去并同你走了,我也就成了不义之奴。这还能算男子汉大丈夫吗?你去浒我吧,我在拂晓时就同你分道扬镳回大冢。这样可以两利,既可使我不负残暴的主人,同时又能照料滨路。她心地善良,昨晚偶然偷听,很受感动。虽然她聪明伶俐,但妇人之见于不得已时,难免发生意想不到的差错。我可悄悄帮助她出点主意,这样你就不会被非议为抛弃节妇了。先采取这种万全之策,然后再明确请假,辞去主家前往浒我,不比今日同你走好吗?”信乃频频点头说:“言之有理,但是你没杀了我就回去,必然遭祸。”他对额藏深表担心。额藏微笑道:“此事请你放心。我在手脚上做点伤,回去见主人就说本想杀犬冢,不料却遭到反击,没杀了他反而自己受伤。这样骗主人夫妇,他们也无可奈何。你就不必分心了。”他毫无顾虑地解释,信乃更是不胜感激,说:“你说做点假伤,但使你受伤,我深感不妥,如果推辞,则是妇人之仁,就莫如从命了。”额藏听罢,甚为高兴,密谈完毕,各自盖上衣服,转瞬睡去。

(1) 文是贯的千分之一。一文为3.75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