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簸川原纪二郎殒命 村长宅与四郎受伤(第2/3页)

这时在蟆六的家中,龟筱和滨路抱着纪二郎这只死猫,连哭带叫,骂狗和怨恨番作。过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将仇敌牵来,正等着小厮们的回音。那两个去的人和糠助两手空着回来,一五一十地报告了番作的回答。龟筱听了大发雷霆说:“番作的顽固,我并非今天才知道。他不把我当姐姐,表面上好似道歉,实际上却是在嘲弄我,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你们再到他那里去,不管怎样也要把那只狗用绳子拴上给我牵来,你们的手脚太笨了。”蟆六赶忙制止说:“番作虽然腿脚不好,但武艺是不可轻视的。我是一村之长,为了一只猫惹起争端,使手下人受了伤,虽说有理,却也是失策。以后于公事不大好办。这件事先放放,以后并不缺乏报仇雪耻的机会。他不是说了,如果那只狗进入我家,那么即使打杀他也无恨么?想法引诱狗到院子里来,用竹枪将它刺死。你们都把竹枪准备好。”他颇为自信地这样一说,龟筱才改变主意,看了看小厮们,问道:“糠助不是同你们一起来的吗?听没听见竹枪的事?”小厮回头看看,说:“方才还在这呢,没见他回去。”龟筱听了皱眉说:“糠助住在番作的后门,听说和番作很亲近。他说不定会把我男人的计划泄露出来,真太疏忽大意了。”她在咋舌后悔,蟆六也意识到这一点,拍着大腿说:“啊,糟了!计策要保密,怎么叫那个坏家伙听去了。他还没走远,把他追回来!小孩儿的腿脚快,额藏你去!”额藏答应一声,撩起衣襟就往外跑。额藏年幼多才,其才不外露,颇有内秀。日间看到主人的忌妒,十分反感,但表面上却不能与其意相悖。他对主人今天的这一策划,也认为十分不明智,但还是遵照所嘱跑出去了。去不多远他就回来说:“在路上没追着,就到他家去看,糠助还没回家。听说他还欠着去年秋天的租税,焉能与村长为敌,自寻祸殃呢?我想不去管他,他也不敢说出来,所以就没再去找他。”编得如真的一般。蟆六听了,点头说:“他确实如你说的,还欠着租税,因此他不会不自爱,破坏我们的事。好了,不管说也好,泄露也好,狗是四条腿的,不像他的主人番作那么有算计。即使暂时把它拴起来,日子长了也一定会跑出来。那时将它诱入院内,不难将它刺死,你们准备竹枪不可松懈。”他安排完后,每天在等待与四郎出来。

却说庄客糠助想把蟆六的策划告诉番作,没有告别就赶忙跑出来去犬冢家,将蟆六夫妇所说的话,悄悄地告诉番作。他说:“这样好像我卑鄙地进行中伤,我欠村长的债,并非要你和他不好才告诉你。即使是断绝情义的亲戚,村长的内人也总是你姐姐,因为畜生之事日益结怨,不能说是好事。因此将与四郎送到近乡去吧!只要狗不在,人的怨恨自然消解了。”番作听了,沉思片刻说:“您的热心非自今日开始,使我不胜欣慰。然而即使蟆六将其全家的才智都拿出来进行策划,我也在所不惧,有许多对付他们的办法。只是恨我这两条腿近来日益多病。有理也不愿与人争,况且畜生似有智而无智,不知安危,倘若被骗到那里被打杀,则是我的耻辱。就请你帮忙,把狗送出去。”他好歹答应了,糠助非常高兴,把这件事也告诉了信乃,给与四郎饱餐一顿后,那天夜间就牵它去泷川,寄放在庙里。可是狗比糠助回来得还早,已在番作门前。这大概是因为路近的缘故,如果过了河恐怕就回不来了。次日牵到东南方去,过了宫户川,扔在牛岛,它没待在那里又回来了。如此两三次费了五六天时间,都徒劳而无功。糠助十分惊讶,遂不再遗弃这只狗了。

当下信乃想,与四郎思念主人,却不知自己祸之将至。这只狗如被杀害,父亲一定很生气,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真令人发愁。但愿与四郎不被杀害,姑父母之恨又能消除,难道就没有这样的万全之策吗?默默地搜索枯肠后,忽生一计,但他担心若告诉父亲,则事必不成。一想只能同糠助商议,于是便出去找他。糠助在田地垦荒,左右没其他农户,正好有机会。到那里便将心里的机密说给了糠助,他说:“索性将与四郎牵到姑父母家的附近,对狗骂着说:‘你这个畜生,咬死了村长的爱猫,惹出了亲戚结怨之祸。因此几次想将你丢掉,你又回来了,不知自己在往死处走。我今天想杀了你好解除姑父母之恨,你等着吧。’这样骂着举起棍杖就打,狗必然逃跑。它逃就追着打,跟着回到家中,暂且把狗拴住。姑父母闻声看见,一定认为我父亲番作让其子打狗,是对杀猫的谢罪。这样得到谅解,恨消了,也就断了杀狗之念。既救了与四郎之命,父亲又不会受辱,这样就不愁亲戚再结怨了。您看这个办法如何?”糠助完全赞同说:“你真聪明,年仅十一岁,就有这等智慧,真如昔日的楠公(2) 。而且这个想法既为了父亲,又想到姑母,是孝和义的表现,我也同你一起去。”信乃得到帮助,更增加了勇气,赶忙跑回去,引诱在自家门前的与四郎,与糠助一同带到蟆六的门前。按照事先的想法,大声责骂,扬起棍杖打与四郎。狗被打后,不知主人的用意,看到与往日不同,连糠助也打它,这非同小可,吃惊后慌不择路,不往原路跑,却绕着蟆六的宅地往后门那边去。信乃和糠助一看,心想:“糟了,不是往那边跑,而是应往这边逃啊!”口虽未说出来,却暗自给它开路。二人一左一右在后边追赶,狗更加惊慌,虽然仓皇逃了出去,而那里像个葫芦,只有一个口,前面无路。它不得已便从蟆六的后门往里跑进去,就势跳进了左边的耳房。蟆六的小厮们早已安排好,就把后门和前门都关了,然后就听得里面一片喧嚣呐喊声,说:“它在这儿!在那儿!”糠助听了,茫然不知所措,拉住信乃的袖子说:“弄巧成拙了。如果再在这里待着,会有料想不到的危险,赶快跑吧!”想把拿的棍子藏起来,正在一边往怀里插,一边避开之际,上边触了下巴,下边脚又绊了一跤,连睾丸也碰疼,脸朝前绊倒了,“哎呀”地叫了一声,将棍子丢掉,好歹爬起来,也顾不得看膝盖破了,鼻子流血,忍着疼揉着膝盖,跛着腿逃跑了。

就是这样,信乃也不后退,心想办了一件蠢事,但是千悔万悔又有何用?还是找机会将与四郎救出来,于是就在周围转圈儿,等待狗出来。可是门关得很紧,绝对出不来,只听到狗很痛苦地吠叫和呻吟。他自言自语地说:“与四郎一定被杀死了,是我做了件很残忍的事情。”他便拿着棍子在后门等着。心里又一想,总待在这里也不行,现在还没有救出狗的办法。于是就放弃傻等这个念头回家了,不得不将实情毫不隐瞒地都告诉了父亲。番作没有生气的样子,仔细地听着,叹息说:“你虽年幼,却有过人的才学。你的策谋未能实现,是因犯了不知人的过错。你姑姑心地乖僻,蟆六是个忌能妒贤的小人。你设计打狗,但他们哪能就此罢休,解除怨恨?然而我们赶着狗让他杀害,似乎是过失,但又非失误。如被他们唤进去杀了,我将多么难过。与四郎即便死得十分可怜,现在惋惜也无用了。再听听风声吧!”正说话间,那只狗满身是血,连滚带爬地从院门摇摇晃晃地跑回来,就势趴下了。信乃赶快回头看看,说:“太可怜啦,与四郎回来了!”说着跑出去看护。番作也急忙拄着拐杖起身到走廊仔细看看,说:“它受了这么多的枪伤,也没死在那里,终于跑了回来,虽老却还是非同凡品。即使难活,也要牵到背阴处给它点水喝。”信乃听了,在走廊下铺张草席,让受伤的狗躺在那里,说:“与四郎呀!很难受么?为不使你遭殃,我做了如此这般的打算,可是你慌不择路,跑进了仇人的后门,以致使你几乎丧命,这也是我的过错,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一面责备自己,一面喂水上药,想尽办法进行护理,可是狗毫无活过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