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乔纳森·哈克的日记(续)(第2/5页)

我发现来时穿的那套衣服不见了,还有外套大衣和旅行毛毯都不见了。我到处翻找,没有发现任何它们仍旧存在的迹象。看起来,新的邪恶阴谋即将开始。

六月十七日

今天早上,正当我坐在床边绞尽脑汁地思索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那不是抽打马匹的啪啪声,而是马蹄踏在楼下院子里的岩石路面发出的踢踏声和刮擦声。我兴奋地冲向窗口,看到两辆大马车驶了进来。每辆车都由八匹壮马拉着,每两匹马那儿都坐着一个斯洛伐克驭夫。他们头戴宽边帽,腰缠钉满铜钉的腰带,身着脏羊皮袄,脚穿高筒靴,手里还拿着一根长棍子。我冲向门口,试图走下楼,穿过大厅与他们见面,因为我以为那扇门会由于他们的到来而打开。令我再次感到震惊的是,我房间的门被从外面牢牢地固定住了。

我只好又冲到窗口朝他们叫喊。他们抬起头,木然地望着我,指指点点。但就在此时,茨冈人的酋长出现了,当他看到这些人正指着我的窗户时,他跟他们说了些什么,而且边说边笑。此后,不管我怎么努力,无论是可怜地哀号,还是拼命地乞求,他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毅然转身离开了。马车里装满了巨大的四方形箱子,粗绳制成的把手。这些箱子显然是空的,因为斯洛伐克人搬运它们时显得毫不费力,而且他们粗鲁地拖动箱子时,发出了空箱子才有的空鸣声。当箱子全被卸下来,在院子的一角堆成巨大的一堆以后,茨冈酋长给了斯洛伐克人一些钱,他们向钱上吐唾沫以求得好运。随后,他们懒洋洋地回到各自的位置。不一会儿,他们扬鞭策马的声音就逐渐消失在远方。

六月二十四日,凌晨

昨天晚上,伯爵很早就离开了我,然后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克服了恐惧之后,我飞快地跑下曲折的楼梯,从向南开的窗户望出去。我想我应该监视伯爵,他肯定有什么新的阴谋。茨冈人分散在城堡的某些角落,正做着某些工作,这我知道,因为我能听到不远处不时传来的锄头和铲子的沉闷的挖掘声。无论他们在干什么,现在肯定已接近某些残忍计划的最后时刻。

我在窗前已经待了将近半个小时。突然,我发现有什么东西正从伯爵的窗口爬出来。我缩回身子,站在暗处仔细观察,发现爬出的是一个人。更加令我吃惊的是,那个人是伯爵,还穿着我旅行时穿的那套衣服,肩上背着我曾见过的那些女人拿走的袋子。毫无疑问,他在刻意模仿我的装扮。那么,这肯定是伯爵罪恶的新花招:他故意让别人以为看到的是我,这样他既可以在城镇、乡村留下我的身影,寄走我的信;又可以为所欲为,让当地人把他干的丑事都算在我头上。

一想到这,我满腔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但此时,我被监禁在这里,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囚犯。而罪犯至少有法律保障下的基本权利和慰藉,我连罪犯都不如。

我想我应该等到伯爵回来,因此一直守在窗边。这时候,我注意到一些奇怪的粉尘在从窗口照射进来的月光中浮动,它们像最微小的谷屑,在空中旋转着,聚集成云雾状的一团。我静静地看着它们,心中生出一种久违的平静。我换了一种较为舒适的姿势,斜倚在窗口,以便更好地欣赏这些微尘的飞舞、幻化。

突然,远处山谷的某个地方传来狗的低声哀号,我惊得立起身来。这种声音似乎是越来越大,而那些浮动的微尘随着叫声不断变换着集聚的形状,仿佛在月光中跳舞一般。我觉得我自己正在本能的某种呼唤中挣扎着醒来,不,是我的灵魂在抗争,是我半苏醒的感觉在努力回应这种呼唤。我的神情恍惚起来。微尘的舞动越来越剧烈,当它们舞动着经过我进入我身后的暗影里时,月光似乎都跟着颤动起来。它们越聚越多,逐渐形成某种模糊的幻影。这时,我从模糊的意识中完全醒了过来,惊叫着逃离了这个地方。那些幻影在月光中逐渐变得越来越真实,最后变成了那三个恶魔般可怕的女人。我慌忙逃回自己的房间,这里没有月光,有的只是明亮的灯光,这让我感觉更安全一些。

大约过了几个小时,我听到伯爵的房间里有些动静,似乎是一阵尖锐的哭声,又很快就被压制住了。旋即恢复了平静,一种令我心悸的、深沉的、可怕的寂静。我的心狂跳起来,我试着打开门,但我又被反锁在房间里,什么也不能做。我只好哭着坐了下来。

这时,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痛苦的哀哭声。我冲向窗口,打开窗子,透过窗栅往外看。外面的确有个女人,斜倚在大门的拐角处,头发蓬乱,双手捂着胸口,好像长途奔跑后透不过气来的样子。当她发现我在窗口的脸,就冲向前来,用充满威胁的口吻叫喊着:

“恶魔,把孩子还给我!”

她双膝跪地,向上伸着双手,用令人揪心的声音哭喊着同一句话。然后,她又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完全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中。最后,她再向前冲,尽管我已经看不到她,仍能够听到她的拳头捶打门的声音。

此时,在我上方的某个地方,也许是在塔楼上,传来伯爵那尖锐、刺耳的唿哨声。随后,一阵阵狼嗥好像回应似的回荡在远方空旷的原野。没过多久,一大群狼犹如冲破闸门的洪水从大门口拥了进来。

女人的哭喊声消失了,狼群的叫声变得极为短促,不久它们便舔着嘴,一只接一只地离开了院子。

我不可怜这个女人,因为我已经知道她的孩子怎样了,死对她来说是种解脱。

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我该如何逃离这种可怕黑夜的禁锢以及自己的消沉与恐惧?

六月二十五日,上午

只有饱受黑夜折磨的人才能体会到清晨的甜美与亲切。太阳升起来了,阳光照到我窗户对面的大门上方,那片闪耀的光芒犹如是诺亚方舟上飞出的鸽子降临在那里。我的恐惧逐渐消失了,它就好似一件水蒸气做的外衣,随着温度的升高而逐渐蒸发了。我必须在一天中最有勇气的时刻采取某些行动。昨天夜里,我的一封标注日期的信已经寄出了,这也是把我的痕迹从这个地球上抹去的一系列毁灭性计划的开端。

还是不要空想了,行动起来!

我总是在夜间受到侵扰和威胁,或是身处某种危险或恐慌之中。我还从没有在白天看到过伯爵,他会不会是在别人醒着的时候睡觉,而在人们都睡着的时候醒来呢?要是我能够进入他的房间就好了!但这是不可能的,门总是锁着的,我无法自由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