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在海上 Chapter 19 遇见牧师(第2/10页)

突然刮起了风,灰色的树叶哗哗作响,所有的小螃蟹、鱼和沙蚤像变魔术一样消失了。显然它们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它们的离去让我有相当不祥的预感。

我又看了看太阳消失之处的那片云,倒吸了一口气。巨大的一团紫色云朵从群山背后翻腾而来,速度极快,我竟然能看得到最前面的边沿闪耀着白光朝着我的方向飞过来。

第二个海浪涌过来了,比上次高了两英寸,没有再退回去。我既不是鱼也不是蟹,但此刻我已恍然大悟:一场风暴正在路上,并且正以惊人的速度往这里来。

我环视四周,除了眼前这片无限延伸的红树林之外别无他物,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避风雨。然而,在这种环境下遇上暴风雨几乎算不上是最糟糕的事情。我的舌头又干又黏,想到落在脸上的冰凉甘甜的雨滴,我舔了舔嘴唇。

我突然意识到了另一种危险,比全身湿透要危险很多。瞥一眼红树林高处的树枝,我看到一簇干燥的海藻缠绕在树枝和树杈上——高的潮位,远远高过我的头顶。

一瞬间,我感到恐慌,并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如果我在这个地方迷失方向,我就完蛋了。“坚持住,比彻姆。”我喃喃自语。我记得我作为实习医生时收到的一点建议——“心脏骤停的第一件事就是测量你自己的脉搏。”回忆起这个我不禁微笑起来,恐慌立刻消散无踪。作为对自己的鼓励,我确实量了量自己的脉搏,有点快,但强劲稳定。

好吧,那么,走哪条路呢?朝着山走,这是我在红树林海洋中唯一能看到的其他景观。我尽己所能疾步穿过树丛赶路,不顾裙子的撕刮和腿上海浪越来越强的冲击。风从我身后的海面上吹过来,将海浪推得更高了。它不停地把我的头发吹到我的眼睛和嘴巴里,我一遍又一遍地把它拨回去,大声地咒骂着,听到声音我会感觉舒服一些,但我的喉咙很快就干得说不出话来。

我咯吱咯吱地走着。我的裙子一直从皮带上往下坠,在某一处鞋子掉落,并立刻消失在翻滚的泡沫里,海水现在拍打着我膝盖的上方,这似乎也不要紧。

大雨袭来时潮水已经涨到了我的大腿中部。一阵轰鸣,淹没了树叶的哗哗声,雨落下的一瞬间我就被淋透了。起初我浪费了不少时间,徒劳地歪着头,想让雨水顺着我的脸直接流到张开的嘴里,然后我改弦更张。我脱下头巾披在肩上,让雨水浸泡后拧了几次,好去掉里面的盐分。然后我把它再次浸泡在雨中,举到我嘴边,并从棉纤维中吸吮雨水。水里混着汗水、海藻和粗棉线的味道,但这滋味美极了。

虽然我一直走路,但仍然陷在红树林的汪洋之中。即将到来的海潮几乎齐腰深了,行走变得更加困难。口渴消退的瞬间,我低下头,竭尽全力快速赶路。

闪电划过山顶,没过一会儿就响起雷鸣般的咆哮。潮水冲刷过来的力量如此强烈,每一次波浪打过来的时候,我除了向前走别无选择,水推着我半跑起来,在水流要把我的腿吸走的时候,我紧紧抓着最近的树干,把腿收回来。

我开始觉得我放弃伦纳德船长和“海豚”号的行动过于仓促了。风又刮了起来,不停地把雨洒在我脸上,让我几乎看不到路。水手们说第七波潮水更高,我发现自己在艰难前行的时候还在计数。事实上,这已经是第九次潮水,在我能抓住一根树枝之前,它重重地击打在我的肩胛骨之间并将我打倒在地。

我在泥沙和海水混合成的污秽中挣扎着,无助又窒息,然后发现我的脚又重新站立起来。波浪把我淹了个半死,但也改变了我的行进方向。我不再朝着山了,而是面朝一棵大树,离我不到二十英尺。

我身处一条蜿蜒穿过红树林流向大海的小溪岸边,又来了四波海浪,澎湃奔涌,紧紧抓着我,想拉我回去。我爬起来,滑倒在地,摇摇晃晃站起来,爬到那棵大树的温馨怀抱之中。

在十二英尺高的树枝上,我可以看到身后红树林沼泽的延伸之处,越过沼泽,还看到了无边的海洋。我对自己逃离“海豚”号的想法再次改观:无论陆地上的这一切事情多么糟糕,他们那里还是更糟一些。

闪电在翻滚的海面上被击碎,风和潮汐争夺着海浪的控制权。在更远的地方,手帕海峡那里,海浪高高涌起,看起来像连绵起伏的小山。风现在变得非常猛烈,带着尖细的声音呼啸而过,我的皮肤在湿衣服之下颤抖不已。风暴吹过我的时候,雷声伴着闪电炸裂。

“阿尔忒弥斯”号比军舰要慢得多。我希望它走得足够慢,仍然安全地远远地行驶在大西洋上。

我看见一百英尺外的一丛红树林被雷电击中,海水咝咝作响,沸腾起来,片刻间露出了下面焦干的土地。波浪翻滚过来,淹没了黑色的枯萎枝干。我用胳膊环绕着树干,脸紧贴在树皮上祈祷着。为詹米和“阿尔忒弥斯”号祈祷,为“海豚”号上的安妮特·约翰森、托马斯·伦纳德以及总督祈祷,还为我自己祈祷。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白天了,我的腿夹在两根树枝之间,膝盖以下全都麻木了。我从栖身的树枝上半爬半摔下去,落在小溪的浅水中。我捧起一捧水尝了尝,然后吐了出来,不太咸,但太苦了,没法喝。

我的衣服都湿了,但我口渴难忍。暴风雨过去了,周围的一切祥和又平常,除了那片烧焦的红树林,我仍能听到远处黑色大鸟的咕隆声。

这里的微咸水预示着在小溪往上一些的地方有新鲜的淡水。我揉了揉腿,试着缓解发麻的肌肉,然后一瘸一拐上了岸。

植被开始由红树林的灰绿色变为葱翠的绿色,出现了草丛和苔藓植物,这些树下植物十分浓密,我不得不走在水里。我感到又累又渴,在能够蹒跚赶路之前,只能坐下来休息一下。当我坐下来时,一些奇怪的小鱼儿跳上了岸,在我旁边瞪眼看着,仿佛很好奇。

“嗯,我觉得你看起来也很古怪。”我对其中一条说。

“你是英国人吗?”鱼用怀疑的口吻问道。恍若置身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感觉异常强烈,此刻我只会傻乎乎地眨眼睛。然后我的头猛地一转,盯住了说话的那个人的脸庞。

他的脸饱经风吹日晒,成了桃花心木的颜色,但是从眉毛处向后卷曲的黑发浓密厚实,没有一丝花白。他从红树后面走出来,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好像怕吓着我。

他中等身高,身体健壮,肩膀厚实,宽宽的脸庞轮廓鲜明,如同雕刻,自然又友好的表情带了几分谨慎。他衣着破旧,肩上挎着一个沉重的帆布包——腰带上挂着一个山羊皮做的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