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在海上 Chapter 16 鼠疫船(第3/5页)

“他以前是个海关探子?”对,这倒是可以解释这些事情。

“嗯,嗯,是的,夫人,我是这个意思。”埃利亚斯正在努力地保持清醒,但他那呆滞的眼睛定格在医务室尽头摇曳的灯笼上,还随着它摇晃着。

“你去睡觉吧,埃利亚斯,”我同情地对他说,“我会完成这里的事情的。”

他很快摇了摇头,想赶走瞌睡。“哦,不,夫人!我不困,一点也不困!”他笨拙地伸手来接我举的杯子和瓶子,“把这个给我,夫人,你去休息吧。”他不肯离开,只是顽强地坚持着,协助给病人喂下最后一轮水后才摇摇晃晃地回到他的简易小床上。

结束的时候,我几乎和埃利亚斯一样累,但却睡不着了。我躺在死去的船医的船舱里,盯着头顶昏暗的光束,听着与我有关的这艘船上的吱吱声和隆隆声,琢磨着事情。

汤普金斯为珀西瓦尔爵士工作,而珀西瓦尔爵士无疑知道詹米是个走私犯。但他是否知道得更多?汤普金斯能凭外貌认出詹米,怎么做到的?如果珀西瓦尔爵士愿意接受贿赂,作为交换,容忍詹米的秘密活动,然后——嗯,也许这些贿赂没有落到汤普金斯的口袋里。但在这种情况下……阿布罗斯湾的伏击是怎么回事?走私犯中有一个叛徒吗?如果是这样……

我的思绪失去了连贯性,绕着圈转来转去,就像快要倒下的陀螺在旋转。珀西瓦尔爵士擦了粉的白脸退去,变幻成阿布罗斯路上被绞死的海关探子的紫色面孔,一个灯笼爆炸了,金红色的火焰照亮了我脑海中的裂隙。我翻了个身,把枕头捂在胸口,最后一个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念头是,必须找到汤普金斯。

事实上是汤普金斯找到了我。在两天多的时间里,医务室的情况过于紧迫,我难以离开片刻。不过,到了第三天,情况有所缓解,我回到船医的小船舱,打算梳洗一番并在午餐鼓声响起之前小憩一会儿。

我躺在床上,用一件凉快的衣服盖在疲倦的双眼上,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撞击的声音,还有门外走廊里的说话声。我门上响起了试探的敲门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马尔科姆夫人?发生了一起事故,劳驾您了,夫人。”

我打开门,发现两个水手搀着另一个人,后者像鹳一样用一条腿站着,苍白的脸上全是震惊和痛苦。

只需一眼我就知道看到的是谁。这个男人的脸一侧有严重烧伤留下的铁青色疤痕,扭曲的眼睑露出了一只瞎掉眼球的乳白色晶状体,并不需要任何进一步的确认,这里站着的独眼水手就是小伊恩以为自己杀掉的那个人。他秃顶上稀疏的棕色头发向后编成细瘦无比的小辫子,垂在一侧肩上,露出了一对透明的大耳朵。

“汤普金斯先生,”我十分笃定地招呼着,他幸存的那只眼睛惊讶地睁大了,“请把他放在那边。”

那两个人把汤普金斯放到靠墙的凳子上,又回去工作了。船上太缺人手,不容分心。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我跪下来检查他受伤的腿。

他知道我是谁,这是毫无疑问的,我打开门时从他的脸上看得出来。在我检查他的腿时,他非常紧张。一道深深的伤口嵌入了小腿肚,伤口血淋淋的,虽不危险,但仍需悉心照料。伤口流了很多血,但深层动脉没有被切断,而且已经有人用衬衫的布片将伤口包扎得很好了。当我解开布片时,血几乎不流了。

“你是怎么受伤的,汤普金斯先生?”我站起身,伸手去拿一瓶酒精。他向上瞥了一眼,独眼里充满警惕。

“碎木头弄伤的,夫人,”他以我曾听到过一次的鼻音回答,“我站在一根桅杆上的时候它断了。”他偷偷伸出舌尖,润湿下嘴唇。

“我知道了。”我转过身,翻开我空医药箱的盖子,假装去检查可用的药物。我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他,试着想个最好的办法接近他。他很警惕,骗他吐真言或是套取他的信任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瞟了一眼桌面,寻找灵感——找到了。在心里对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英灵道了个歉,拿起了船医的骨锯,这个凶狠的物件大约十八英寸长,铁锈斑斑。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它,转过身来,把这件工具的锯齿轻轻地对准受伤的腿,就悬在膝盖上方。我对着水手惊恐的独眼愉悦地笑了笑。“汤普金斯先生,”我说,“咱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

一个小时后,一等水手汤普金斯已经回到了他的吊床上,经历了缝合和包扎,虽然四肢发抖,但依然健壮。至于我,则有点站不稳。

汤普金斯坚持声称自己是在爱丁堡被强征入伍的,他是珀西瓦尔·特纳爵士的探子。由于这方面的才能,他在福斯湾所有航运港口的码头和货栈之间四处走动,从卡尔罗斯和唐内布雷索到瑞斯塔尔里格和马瑟尔堡,收集小道消息,睁着雪亮的眼睛敏锐地捕捉每个非法活动的证据。

苏格兰人对英格兰税法是什么态度,关于这类活动的报告可不缺。然而,对这些报告的处理方式可是不一样的。携带一两瓶未完税的朗姆酒或威士忌的小走私犯们被当场捕获的话,可能会被立即逮捕、审讯和宣判有罪,并被判处苦役或是流放,所有的财产也被没收归王国政府。

不过,大点的鱼是留给珀西瓦尔爵士私人裁决的。换句话说,允许他们交大笔的贿赂,就有特权在皇家探子的瞎眼睛(说到这里时,汤普金斯讽刺地笑了起来,碰了碰自己毁掉的那半边脸)下继续他们的营生。

“珀西瓦尔爵士有野心,看到了吗?”虽然没有明显放松,汤普金斯至少随意了些,身子向前倾斜,他比画着解释的时候眯起了眼睛,“他跟邓达斯他们所有人一样,一切顺利的话,他可能会得到一个贵族头衔,不仅仅是一个骑士,嗯?但那需要花更多的钱。”

有所帮助的一点就是,能力与为王国服务的突出证明。

“那种逮捕可能引起他们的关注,嗯?哦!这很精明,夫人。你确定你处理的地方对吗,是那里吗?”汤普金斯怀疑地向下瞟了一眼,看了看我正在用稀释酒精擦拭的受伤部位。

“我确定。”我回答,“你接着往下说。我猜,普通的走私犯,不管走私货物的价值有多大,都不足以满足要求?”

显然不。然而,当珀西瓦尔先生听说可能有一个重要的政治犯唾手可得时,这位老绅士估计会兴奋得跳起来。

“但叛乱是比走私更难证明的事情,对吧?你抓住一条携带货物的小鱼,他们的招供不会让你有更多收获。理想主义者,他们煽动叛乱,”汤普金斯厌恶地摇着头说,“从来不会互相告发,他们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