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在海上 Chapter 09 我要出海了(第4/8页)

“当然。”詹米向梅耶鞠了一躬,“希望我堂叔没有误导你。我非常乐意给你一些报酬,以弥补你旅途中的花费以及时间成本,但我本人并不打算购买你的钱币……梅耶。”

梅耶困惑不解,眉毛上扬,同时一侧的肩膀也耸了起来。

“我只是想,”詹米一边慢慢说着,一边向前倾了倾身子,更仔细地看着桌上的硬币,“把你的硬币和我曾经见过的一些古老的硬币做个比较,然后——如果我发现了一些相似的——可以咨询你——或者你的长辈们,我不得不这样说,因为我觉得可能你年龄还太小——看他们是否知道二十年前购买过这些钱币的人。”

詹米抬头微笑着瞥了一眼这位年轻的犹太人,而梅耶此时正听得目瞪口呆。

“你可能了解的没那么多,我知道。但我堂叔告诉我,你的家族作为干这一行的少数人之一,是目前为止信誉最好的。如果你可以介绍我认识西印度群岛上对这方面感兴趣的人,我会感激不尽的。”

梅耶坐在那儿直盯着詹米,过了一会儿,他歪了歪头,那顶无檐便帽边上装饰的小黑珠子上闪过一缕阳光。很明显梅耶对这件事非常有兴趣,但他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包裹说:“我父亲或叔叔可能卖过那样的硬币,我没有,但我这儿有一份目录册,上面记录着三十年来我们经手过的每一枚硬币,我会尽我所能帮助您的。”

梅耶把那块天鹅绒布料拉到了詹米面前,然后坐回自己的位置,说:“您看这里的硬币有像您以前见过的吗?”

詹米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一排排硬币,轻轻地拿出一枚银币,它大约和二十五美分硬币一样大,银币的边上是一圈跃动着的海豚图案,中间是一位战车御者。

“这个,”他说,“有几个很像——有一点点不同,但这几个上面都有海豚。”詹米又看了一遍,从中取出一个图案不是很清晰、有些磨损的金币,又拿出一个稍微大点、但保存较好的银币,上面刻着一位男子的正脸和侧脸。

“这些,”他说,“十四枚金币,其中有十枚上都刻着两个头像。”

“十枚!”梅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欧洲还有这么多。”

詹米点点头:“我很确定——我近距离地观察过,甚至在手里掂量过。”

“这两个头像都是亚历山大大帝,”梅耶恭敬地抚摸着一枚硬币,说道,“确实很稀少。这是一枚四德拉克马银币,为纪念在阿姆菲波利斯进行的那场战役[8],以及这个城市的建立而制。”

詹米脸上带着微笑,全神贯注地听着。尽管他本人对古钱币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很欣赏梅耶的热情。

又过了十五分钟,翻了好几遍目录册,这件事终于搞定了。除了一些小金币和银币,以及一枚叫作金蒂娜里乌斯的重实的罗马金币外,詹米又挑出了四枚属于同一类型的希腊德拉克马。

梅耶弯下腰,又一次去包裹里找东西。这回他拿出一卷大页书写纸,上面系着一根丝带。解下丝带打开纸后,远远看去,上面就像画着一行行鸟类飞行的轨迹。仔细一看,原来写的是希伯来语,文字小巧而精确。

梅耶用手指慢慢滑过一页页纸,一会儿停在这儿,一会儿停在那儿,嘴里还嘟囔一句“嗯”,再继续往后看。最后他把这些纸张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歪着脑袋抬头看着詹米。

“先生,我们之间的交易应当保密,”他说,“尽管我可以告诉您,比如,在哪一年,我们卖过哪一种硬币,但我不能告诉您买者的姓名。”梅耶停下来想了一会儿后继续说,“事实上,一七四五年我们确实出售过您所描述的那些硬币——三枚德拉克马银币。正常情况下,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不过……先生,我偶然得知这些硬币的买主已经去世了——事实上去世好多年了。这种情况下,我就不能保证不说了……”梅耶耸耸肩,表现出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先生,买主是英格兰人,名叫克拉伦斯·马里波恩,即桑德林汉姆公爵。”

“桑德林汉姆!”我惊叫道。

梅耶好奇地看看我,又看看詹米,而詹米除了一脸感兴趣的样子外,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

“是的,夫人,”梅耶说,“我知道桑德林汉姆公爵死了,他曾拥有一大笔古钱币,一七四六年我叔叔从他的继承人那儿把这些钱币买了回来——这笔交易在这儿有记录。”他说着轻轻举起目录册。

我也知道桑德林汉姆公爵死了,并且是在他刚死没多久就知道了。一七四六年三月份某个漆黑的夜里,詹米的教父默塔杀了桑德林汉姆公爵,不久之后,卡洛登战役爆发,詹姆斯党的起义遭到镇压。我最后一次见到桑德林汉姆公爵时,他蓝莓般的眼睛里写满了无限的惊喜。想到这里,我不禁咽了咽口水。

梅耶的眼睛在我俩之间来回转动,接着迟疑地说:“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我叔叔买回他收藏的硬币时,里面没有三枚德拉克马银币。”

“是的,”詹米自言自语道,“里面不会有的。”他一边回忆着,一边起身去餐具柜拿玻璃酒瓶。

“梅耶,谢谢你,”詹米一本正经地说,“现在,让我们敬你一杯,感谢你和你的小册子。”

过了几分钟,梅耶跪在地板上把那个包裹系紧,把詹米付给他的一小包里弗尔[9]装进自己的口袋,起身依次向詹米和我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腰戴上了那顶布满灰尘的帽子。

“再见,夫人。”他说。

“再见,梅耶,”迟疑片刻后,我问他,“‘梅耶’真的是你唯一的名字吗?”

那双蓝色的大眼睛似乎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与尴尬,他一边将包裹扛起来,一边仍礼貌地回答:“是的,夫人。法兰克福的犹太人不允许使用自己的姓氏。”梅耶抬起头,僵硬地笑了笑,“很多年前,邻居们为了方便,就用画在我们家房前的那个古老红色盾牌的名字称呼我们,但除那以外……没有了,夫人,我们没有名字。”

约瑟芬过来带领梅耶向厨房走了过去,她走在梅耶前面,下意识地与他隔开了好几步,约瑟芬的鼻子近乎捏成了白色,像是闻到了什么肮脏的气味。梅耶跌跌撞撞地跟在约瑟芬身后,笨拙的木屐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咔嗒直响。

詹米终于松了一口气,呆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楼下关门的声音。门几乎是砰的一声被关上的,与此同时,石阶上传来了木屐声。詹米也听到了,立刻向窗边走去。

“祝你万事如意,梅耶·红盾。”詹米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