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在海上 Chapter 09 我要出海了(第2/8页)

“担任什么?”听到这一提议我不由得问。

“货物经管员,”杰拉德耐心地解释,“就是负责货物的装卸、销售以及处置办法等。船长和船员们只负责航行,而经管员得看管好货物,如果遇到牵涉货物利益的事,船长也要服从经管员的决定。”

事情就这样安排了下来。尽管杰拉德非常愿意冒险帮助詹米,但他没有理由不利用这一机会赚钱。杰拉德很快便列出了要从毕尔巴鄂和勒阿弗尔装运的货物清单。到达牙买加后,我们将在那儿装上一大批货物,再去杰拉德在艾谢的甘蔗园装一批朗姆酒回程。

然而,回来得等到四月底五月初,那时候天气好转,有利于航行。从二月份到达牙买加直到五月份回苏格兰的这段时间,詹米可以将“阿尔忒弥斯”号开往巴巴多斯或其他地方,和船员们一起寻找小伊恩。三个月的时间,希望足够可以找到他。

杰拉德已经在法国从事酒水生意多年,损失一艘船除了郁闷几天,并不会拖垮他。尽管如此,这仍然是个慷慨的安排。然而,我不得不承认,杰拉德只是有可能损失自己的小部分财富,而我们却可能失去自己的生命。

从烟囱传下来的呼啸声渐渐变小,狂风渐渐停歇。然而我却仍然没有睡意,于是起身在肩膀上裹了被子,走到窗前。

此时深蓝色的天空乌云密布,躲藏的月亮给乌云镶上了一层金边,窗前玻璃上挂着一道道水痕。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稀稀疏疏的,但不到四分之一英里外的桅杆却看得分外清晰,那是停泊在码头上的许多船只。它们在岸边随风摇摆,随浪沉浮,但船帆却不为所动,紧紧收拢。油然想到,再过一周,我便会踏上其中的一艘船。

以前我唯恐找不到詹米,从来不敢想象找到他后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后来我找到了他,便想到了以后。起先我会是一名印刷工的妻子,每天的生活都围绕着爱丁堡政治界和文学圈大大小小的新闻忙碌;紧接着,詹米干起走私,我们就这样流亡在外,日子过得胆战心惊;最后,我们回到苏格兰高地,在农场中干活,繁忙却安定,这是我以前就了解并喜欢的一种生活。

同以前转折得一样快,如今我的生活又改变了,以前的种种可能突然不复存在,又将面临不可预料的未来。

奇怪的是,我虽然也感到苦恼,但更多的是兴奋。我已经安定地生活了二十年,就像一只藤壶一样,陪在布丽安娜、弗兰克以及我的病人们身边。如今命运——还有我自己的行动——猛然将我同所有这些人和事扯断了联系,我觉得自己仿佛在大浪中自由地翻滚,被一些比我自身强大百倍的力量支配着。

呼吸使玻璃上蒙上了一层雾。我在那层雾上画了一个心形,就像过去,在寒冷的早晨我总会在玻璃上给布丽安娜画心一样。然后,我会把她名字的首字母写在画好的心里——B.E.R,代表布丽安娜·艾伦·兰德尔。她还会自称兰德尔吗,还是现在已经改口叫弗雷泽了?我很想知道。我犹豫了片刻,在心形中写下了一个J和一个C。

我还在窗前站着,这时詹米开门走了进来。“你还醒着吗?”他明知故问道。

“大雨让我无法入眠。”我走过去抱住詹米,他的温暖与坚实可以帮我驱散夜的阴冷。

詹米抱着我,脸颊倚在我的头发上,他身上散发着很浓的蜡烛和墨水的味道,却少了晕船的气息。

“你刚刚写什么了吗?”我问。

詹米低头惊讶地看着我:“嗯,可你怎么会知道呢?”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墨水味。”

詹米微微一笑,向后退了一步,抬起一只手来回在头上穿梭。“你的鼻子真是和松露猪一样灵,外乡人。”

“是吗?谢谢你,你的赞扬我收下啦,”我说,“你刚才写什么了?”

詹米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变得紧张和疲惫。

“我给詹妮写了一封信。”他说。詹米走到桌子旁,脱下了外套,慢慢解开长筒靴上的鞋带和衬衣前的褶边。“见到杰拉德后我才敢写信给詹妮,那样我就能告诉她我们的计划,让她看到希望,知道我们可以把伊恩安全带回家。”詹米扮了个鬼脸,把衬衣拉到了头上。“天知道詹妮听到这个消息会做什么——感谢上帝,当她准备行动时我已经在海上了。”他从衬衣中探出头来,苦笑道。

这封信必然写得不是那么简单,但我感觉詹米写起来很容易。詹米坐下来,脱掉了鞋和袜子,我走到他身后,帮他解开那粗厚的发辫。

“起码我很高兴信写好了,”詹米说的正是我想的,“我一直都在害怕告诉詹妮这件事,恐惧感胜过了一切。”

“你都一五一十告诉她了?”

詹米耸耸肩:“我从来都是这样。”

除了关于我的,但我并没有把这想法说出口,而开始帮他揉捏肩膀上痉挛的肌肉。

“杰拉德待威洛比先生怎么样了?”帮詹米按摩时,我想起了那位威洛比。威洛比先生和我们一同横跨了英吉利海峡,他一直跟着詹米,如同詹米穿了蓝色长袍的影子。在码头上,没有杰拉德没见过的人和事。他从容不迫地向威洛比先生鞠了一躬,并和他讲了几句中国话。然而,玛蒂尔德看这位陌生的来客时,眼神里更多的却是怀疑。

“我想威洛比先生已经去马厩中睡觉了。”詹米打了个哈欠,使劲伸了个懒腰,“玛蒂尔德说,她不习惯家里有异教徒,也不想破例。威洛比先生吃完晚饭后,她就开始往厨房里洒圣水。”詹米一抬头瞥见了我在窗玻璃上画下的心,黑色的线条和白色的雾气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是什么?”

“画着玩而已。”我说。

詹米抬起手来抓住了我的右手,用他的大拇指抚摸着我拇指上的那个小伤疤,这伤疤是卡洛登战役前,在我即将离他而去时,他用刀尖刻下的字母“J”。

“我没有问过你,”他说,“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我可以把你留在这儿,杰拉德会非常欢迎你住在他那儿,不管是这里还是巴黎,或者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回拉里堡。”

“是的,你没有问我,”我说,“因为你太清楚答案是什么了。”

我们看着彼此,不约而同地笑了。詹米脸上已经不再是心痛和疲倦的样子。他弯腰轻吻我的手掌,烛光柔柔地洒在他头上,亮澄澄的。

烟囱里仍然有呼呼的风声,雨滴如眼泪一般沿着窗玻璃滑落,但没关系了,现在我可以安心地入睡了。

早上,天放晴了。屋外刮着凛冽的寒风,杰拉德书房的窗玻璃被吹得咔嗒作响,室内却温暖如春。比起他在巴黎的那套豪华公寓,勒阿弗尔的这幢房子小很多,但仍然有三层楼,而且都是结实的砖木结构,环境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