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回归故里 Chapter 07 我见到一位律师(第4/8页)

快到马厩时我追上了詹妮,她听到我的脚步声,惊讶地转过身来。詹妮快速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只有我俩。她意识到这次没法避免和我正面交锋,于是挺了挺胸,抬起头,一时间我俩四目相对。

“我觉得我最好还是先让小伊恩备好马,”她说,“过会儿我再去地窖拿点洋葱来做馅饼,你和我一起去吗?”

“好,我也去。”冬日的寒风凛冽,我不由得裹紧身上的披风,跟着詹妮走进了马厩。

里面很温暖,至少和外面的严寒比起来是这样的。这里漆黑一片,空气中混杂着马匹、干草和粪便的味道。我停顿片刻,试图让双眼适应这昏暗的环境,但詹妮却沿着中间的石头地板径直走了过去,步履轻盈。

小伊恩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堆新鲜干草上,听到我们的声音,他坐起来直眨眼。

詹妮看了看她儿子,又看了看马厩。马厩中一匹栗色雄驹正安静地咀嚼着马槽中的干草,目光柔和,身上并没有马鞍或缰绳束缚。

“我没告诉你给多纳斯上鞍吗?”詹妮语气十分严厉。

小伊恩搔搔头,有些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是的,妈妈,你确实说了,”他说,“但我觉得给多纳斯上鞍就是浪费时间,最后的结果肯定还是卸掉马鞍。”

詹妮抬头盯着小伊恩。“哦,是吗?”她说道,“你怎么就知道不需要多纳斯呢?”

小伊恩耸耸肩,低头微笑地看着詹妮。“妈,你也很了解詹米舅舅,他是不会因为任何事情逃跑的,更别提因为霍巴特叔叔了,不是吗?”小伊恩轻声说道。

詹妮抬头看着她儿子,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微笑,伸手捋了捋小伊恩脸上浓密而杂乱的头发。“是呀,小伊恩,确实。”詹妮用手掌抚摸着小伊恩红扑扑的脸颊,“那你回屋里去吧,和你舅舅吃第二顿早饭去。我和你舅妈要去地窖一趟,但如果霍巴特·麦肯锡先生来了,你最好过来叫我,懂吗?”

“遵命,妈妈。”他说着便追随食物的诱惑直奔主屋。

詹妮一边望着小伊恩离开,一边像一只幼小的鸣鹤般笨拙而优雅地走着。她摇了摇头,嘴边仍挂着微笑。“臭小子。”她嘴里嘟囔着,突然又回过神来看着我,“跟我走吧,”她果断地说,“我想你有话要和我说,对吗?”

一路上我俩一句话都没说,直到进入那圣所般安静的地窖。地窖是在屋子下面挖出来的一个小房子,房椽上挂着一长串一长串的洋葱和大蒜,房间里木架上凹凸不平地铺着棕色羊毛毡子,毡子上摆满了苹果干和土豆,空气中弥散着的都是苹果干的香甜与土豆散发出的湿湿的泥土香。

“你还记得告诉我要多种些土豆的事吗?”詹妮问道,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一堆土豆上面,“真幸运,多亏了这些土豆,我们才活了下来。卡洛登战役后,这些土豆伴我们度过了不止一个冬天。”

是啊,我想起来了。那是一个寒冷的深秋夜,我们即将分别——她要回去照顾新生儿,我要去寻找被判死刑而在逃的詹米。后来我找到了詹米,并且救了他——显而易见,还有拉里堡,但詹妮却试图把这一切都拱手送给莱里。

“为什么?”我弯下腰忍不住轻声问正在忙活的詹妮。詹妮一只手像上了发条一样,极有规律地将洋葱从那长串中一个个摘下,扯掉干枯的外皮,然后扔进另一只手提着的篮子。

“你为什么那样做?”我问道。我从另一串洋葱中摘下一个,但并没有放进篮子,而把它握在手中像棒球一样来回滚动,那像纸一样的外皮在我手掌间沙沙作响。

“我为什么做什么?”她又成功地克制住自己声音里一触即发的情绪,只有非常了解她的人才能听出那种把声音压在嗓子里的语调。我很了解她——或者曾经很了解她。

“我为什么要给詹米和莱里牵线搭桥,你是这个意思吗?”詹妮快速抬头瞥了我一眼,平滑乌黑的眉毛向上扬起,露出疑问的神情,但很快又弯腰摘洋葱去了。“你是对的,除非我强迫他,否则他不会那样做的。”

“所以你确实强迫他娶莱里了。”我说道。地窖的门在寒风中咯吱作响,石头台阶上飘下一层薄薄的土。

“他很孤独,”她柔声说,“那么孤单。看着他那样,我实在没办法忍受。你知道吗,他很长时间都沉浸在失去你的悲痛当中。”

“我以为他死了。”我静静地回答这无声的控诉。

“他可能也像其他人一样早就死了。”詹妮突然大声说,接着抬起头,叹了口气,将一绺黑发捋到了脑后,“是呀,可能你真的不知道他活下来了:卡洛登战役后确实有很多人死了——那时他也觉得你已经死了。但他受伤很严重,不仅仅是腿伤。当他从英格兰回来后——”她摇摇头,又去摘另一个洋葱,“他看起来完好无缺,但并不是——”她蓝色的眼睛斜斜地瞪着我,眼神像她弟弟一样令人不安,“他不应该独守空床,不是吗?”

“当然,”我语气缓慢地说,“但我们确实活着,我们俩都活着。我们带着小伊恩回来后,你为什么还要去叫莱里?”

詹妮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摘洋葱,扯掉皮,摘洋葱,扯掉皮,摘洋葱……“我喜欢你,”她终于说了出来,声音却很低,低到让人听不清,“也许可以说是爱你,在过去你和詹米住在这里的时候。”

“我也喜欢你,”我也很轻声地说道,“那么为什么呢?”

她双手终于停下来了,攥紧了拳头,抬头看着我。“伊恩告诉我你回来时,”她呆呆地看着洋葱,语速缓慢,“我真是大吃一惊。起初我很兴奋,想见你——想知道你去哪儿了——”她继续说道,眉毛充满疑问地轻轻拱起。我没有回答。

“但后来我开始害怕。”她柔声说。她那乌黑浓密的睫毛将目光从洋葱上剥离开来。

“你知道吗,我那时看见你了,”她注视着某个远远的地方,“当詹米站在祭坛旁迎娶莱里时——你也在那儿,你站在詹米的左手边,在詹米和莱里之间。我那时就明白你肯定会夺回詹米。”

我的颈背上有种被头发扎到的轻微的刺痛感。詹妮慢慢地摇了摇头,在回忆这些事情时脸色也变得苍白。她坐在一个圆桶上,身上的披风像花儿一样铺展开来。

“我并不是那种天生就具有某种非凡洞察力的人,我也不是总能看见别人所看不见的。以前我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我希望再也不会有了。但我当时在那里看到你了,就像现在看着你一样清楚,这让我感到害怕,于是等不及他们宣誓完,我就不得不离开了那个屋子。”她咽了一口唾液,直直地盯着我,“我不知道你是谁,”詹妮柔声说,“或者……或者……是什么。我们不认识你们那里的人,也不了解你的故乡。我从没问过你,不是吗?詹米选择了你,那就足够了。但后来你就走了,过了很长时间——我以为他可能已经把你放下,可以再次走入婚姻,过上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