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雪焚城 第5章(第2/2页)

和龙莲不太一样。

那是朵开在血河里的花,内心饱涨着求生欲,明艳而慑人。这是朵开在远藤上的花,带着超离的态度,仿佛难以受到现实影响。

远藤花漫不经心、晃晃悠悠地飘到平临君面前,露齿一笑,也许还稍稍偏了偏脑袋,顾西园自然而然回之一笑,发觉自己很难讨厌这个笑容坦诚的少年。

“见过平临君。”

她拱手一礼,自动自发找了把椅子坐下,一滩烂泥的坐姿,谁家闺阁都养不出的随性。

“最近给您找了点小麻烦,请见谅。”她开门见山。

顾西园挑了挑眉。

他是个传统的宛州生意人,宛州生意人一般习惯照顾场面。摆事实,立论点,你好我好,兜兜转转,每一句问话都有千军安营扎寨,每一句应答都有太极大师推手,讲究个水到渠成的过程。最终是谈拢合伙,还是谈崩拆伙,端看个人平生修为。鲜有这么直奔主题的谈法。

“顾少是土生土长的淮安人?”他不远万里兜出去一句。

“不,祖籍澜州。平临君想必猜得到,在下找这个小麻烦,并非挑衅。”她又千山万水转回来。

“元夕前夜,天启城任何一家药铺都买不到屠苏草,这麻烦找的可不小。”顾西园微笑,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

“屠苏草为宛州名产,其实我只想做个简单的示意——在平临君的故乡,我也有些微不足道的小本事。”

“我会提醒顾襄多多注意。”

他等待她的下文。在平临君根基最深厚的宛州截流供给帝都的新年必需品,这哪里是示意,根本就是示威了。但是,得动用多大的渠道网络才能完成这个示威?

小小少年,不容小觑。

“我在淮安三年,生意做得不小,顾襄先生想必早已注意。”她毫不谦虚。

“何止注意,自从顾少到了淮安商会,他便不敢再露面,屡屡请辞。”

小闲没料到自己威名盛大如斯,心说她根本没去过这种无聊官面场合,都是她的小管家在前后打理。而顾襄如果在场,一定也会辩驳说他并非畏惧后起之秀,只是因为消受不起美人恩。

“平临君也知道,我做生意的路数,和以往的龙家人不太一样。”

顾西园点头。以往天罗多赚涉黑的快钱,淮安城的顾少却爱走上层路线,讲求规模经济,倒像他大胤皇商的路数。

“平临君有世家姓名,自然与遍天下的公子王孙交情匪浅。在下结交那些把持源头活水的大人物,靠的却是手段,把柄,或者说,心有所念。平临君可不要小看这‘心有所念’。站位越高,权势越大的人,越对那求不得的东西有着强烈执念。我若许他们一个‘求得’,他们就会任我予取予求,窃国窃铢。”

“我相信。”

顾西园注视着坐没坐相的少年,笑容慢慢收拢。

“所以,在下只花了三年时间,就在宛州与淮安西园并驾齐驱。平临君是个极好的生意人,眼光精准,触觉敏锐。淮安西园投什么产业,在下立即拍马跟进,必然稳赚不赔。这些年跟着平临君,可学了不少好经验。”

“我应该谦一声过奖,还是应该找顾少追讨束修?”

顾西园神色转冷,开始推敲对方的真实意图。

“讨钱比较实际,毕竟……”小闲笑容懒散,“平临君,您现在很穷吧?”

“顾襄,我们穷么?”

平临君坐在宾客散尽的信诺园,面对满园华灯,遍地辉煌,十分之疑惑不解。

“穷得很。”

临阵脱逃的军师狼狈归来,襟上胭脂点点,像是桃花堆里打过了滚,脸色却比茅坑里的垫脚石还臭。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冷然转身,避开顾西园不怀好意的目光。

顾西园点头,露出“了解,替你保密”的表情,继续他的不解:

“哪里穷?”

“去年进账共计八百四十一万金,出帐共计一千两百七十九万金,入不敷出,需得动用往年结余。”

“怎么会!”顾西园大惊。

“怎么不会。”顾襄冷道,“离商两国的新产业,海贼劫走的商船,连年欠收的淳国菸果,积年库存的古董珍玩,打点人情的礼金赏品,还有这副宴客的气派——”他指点杯盘狼藉的筵席,“哪个不是无底洞?我早就劝过公子,摊子不能铺太大,就算天狗吃月也得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既然入不敷出,昨儿你怎么还同意进军澜州的马市……”

“我暂且还搞得定。”顾襄撇嘴,“再者,您说得在理,战时好商机,明后年万一太平了,不可能用这种割肉价买到优良牧场。”

“唔,真搞得定?”

“没有大风大浪,就搞得定,周转一阵子就喘过气了。不过公子,您四处开源,我只好八方节流。”他趁机掏出随身的账册,将“出支”一页摊开在顾西园面前。

平临君飞速扫了一眼,墨笔在数额巨大的“立身钱”名目上画了个圈。

“除了这一项,余下该砍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