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 十、拯救(第4/8页)



那深藏的感情仿佛炽热的地火,几乎可以洞穿大地般坚厚的岩石,却又是如此绝望和无助——时间和空间汇成了一条巨大的河流,将他们阻隔。因为不知道如何表达,所以从不开口;也从未真正的明白、到底自己在奢望着怎样一个结局。

于是,就在寂静的暗涌中,隐忍了一生。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如此深切地理解了自己这个同门师弟。难道此刻,她却要在咫尺的距离内,眼睁睁地看着那羽白鹰折翅而坠?

“不。”然而沉默许久,她终于还是挣扎着做出了最后的回答,声音冷定——

“我必须,先去做完要做的事情。”

暮色初起的时分,飞廉回到了府邸上,看到碧已经准备好了晚餐。

“饿了么?”她没有问他白日去了哪里,只是温柔地递过了筷子,“吃吧。”

“好丰盛啊,今天怎么有时间大展手段了?”他坐在桌前,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十八道菜肴,失笑,“今天难道是什么节日不成?”

碧微微笑了笑:“不是。只是想着你这几日太过劳顿,想给你补补身子。”

她的笑容里隐约带着某种凄凉,然而坐在身侧的人没有发觉。飞廉满心喜悦地举筷,一边吃一边夸奖。吃了几筷,忽地感觉席间冷清许多,想起少了哪一个人,不由隐约有些不安:“碧,我今天出去找了一天,还是没有晶晶的消息……我怕是……”

“不会有事。”碧微笑着,夹了一筷子翡翠鱼到他碗里,柔声安慰,“那么一个小孩子,与世无争的,又不比云家姐弟——谁会把她怎样呢?”

她巧妙地把话题带开,飞廉果然就忧心忡忡地抬头看了看含光殿方向,担忧起另一件事起来:“是啊……含光殿那边,看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唉,如果再不找出一个方法来救他,云家就真的死定了啊……”

碧无语,只是沉默地替他倒了一杯酒——对于云家,她向来甚少有好感,此刻也不想勉强自己说什么。飞廉没有喝,只是看着满桌佳肴,出了一会神。

“碧,我出去有点事,”他霍然长身而起,“你自己吃吧。”

“嗯?”碧有些吃惊——难道,又是要去找人商量如何营救云焕么?她想劝阻,却不知从何开口。飞廉走到门边,顿住了脚步:“对了……今晚我可能不回来了,你先休息吧。”

碧看着他,仿佛想看出这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贵公子到底做了一个什么决定,然而飞廉并未再解释一句话,抓起披风和佩剑,冲进了夜色,随即消失。她松了一口气,装颓然坐下,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出神。

居然……连最后的一餐,都无法在一起好好的吃完么?

她的手茫然地垂下,袖子里,十只银戒发出细小的声音,冰冷而微弱。是了……今夜,她也要去做一件大事——幸亏飞廉有事走开了,否则,还要如往日那样在他酒里下药,令他一觉睡到天亮,不至于半夜醒来拆穿她的身份。

今夜,必须要开始行动了……

已经快六年了啊……飞廉,我们之间的缘分,终于是到头了。

在城门关闭前,飞廉终于赶到了铁城。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整个帝都笼罩在深秋的寒气里,大街上寂无人声。他怕引起值夜之人的注意,便绕到了僻静的小巷里,站在断金坊后门的阴影里等待。

叮咚的打铁声还在不断传来。想来匠作们还在劳作,冶胄一时间还脱不得身。

如今云荒全境战云笼罩,各处不停有骚乱和起义,帝国需要出动大量的军队,所以,连铁城的匠作们也不得休息,每日埋头加班加点的打造武器吧?

一直等了一个时辰,直到新月升上了天际,他才听到门悄无声息打开的声音。

“飞廉公子?”门后有人压低了声音,惊喜异常,“是你来了么?”

冶胄疲惫地开门出来,一眼看到了月下等候已久的人,不由惊喜万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云焕那家伙,居然真的还有你这样的朋友?”

飞廉苦笑:“说吧,到底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他?”

“跟我来吧,飞廉公子!”

帝都的夜降临了,匠作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铁城寂无人声,只有迦楼罗静静停栖在一望无际的石坪上,金色的双翅上披着月光,寒冷而孤寂。

舱室里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一毫的人声,只有什么东西簌簌落下的声音。

“云、云少将……”空无一人的舱室内,有模糊的低语响起,宛如一个孤魂在夜里游荡,发出不甘的低吟,凄楚而绝望,“谁…谁来……救救他——帮我、帮我…救救他……只要能救他…无论怎样都……”

无数的珍珠在黑暗里滚落地面,一粒一粒如同星辰般闪烁。

随着舱室内金座上那个人的低语,整个迦楼罗发出了一阵阵的颤抖,仿佛一颗心脏反复地抽紧。在那样强烈的念力之下,巨大的翅膀发出了震动,仿佛是躯壳想回应灵魂里的这种请求,挣扎着想冲上九霄。

然而,无论如何挣扎,迦楼罗还是停在那里一动不能动——没有如意珠作为力量的来源,光靠着傀儡一个人微弱的念力,根本无法让这个可怕的机械真正飞起来!

“谁来……谁来帮帮我……”无助而绝望的声音在黑暗里蔓延,渐渐嘶哑——帮帮我啊……否则…他会死……少将和他的姐姐,会死在那个铜墙铁壁后的禁城里!

颅脑里密密麻麻插入了金针,潇发出激烈的喘息,感觉自己的所有思维都被钉死。然而,她还是极力地挣扎,不想舍弃那些脑海里固有的记忆,成为彻头彻尾的杀人工具。不能忘……不能忘!即便是那样痛苦,也不能就此忘记……因为在其中,也依稀夹杂着微弱的暖意。

多少年前的回忆,忽然在那一刹席卷而来。

“潇,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我是无法再回头看的——所以,我要你站在我背后。”

将没有接受过傀儡虫控制的她带入征天军团时,他那样对自己说,眼角却是睥睨着那一群窃窃私语的同僚——那群蠢材一定又在议论纷纷吧?因为他竟然选择没有受傀儡虫控制的鲛人当搭档,何况这个鲛人、又身负着屡次背叛恶名。

——征天军团建立后的七十多年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是。”她静默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