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 一、红楼隔雨相望冷(第3/7页)



华璎带着师妹们,默不作声的在望湖楼中走着,已经快到了最高的三楼。

忽地脚步一缓,心收缩了一下,感到了凌厉的杀气。本能的拇指轻挑,轻轻一声响,凝碧剑弹出了吞口。

华璎在楼梯上顿住了脚步,从楼梯边的窗口抬头看上去,看着三楼。

隔着江南深秋繁密的雨丝,最东边的窗口上,她看见了一个男子的背影。那个人也是倚窗远眺,看着白堤尽头的方向。从楼梯上隔窗看去,只看出对方紫衣黑发,前面的茶几上横放着脱鞘的长剑,在暮色中光芒四射。

那个人用一条银色的丝绦束着长发,整个人在暮色中看来清冷而寂静。

然而她却抽了一口冷气——那样凌厉的杀气,就是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而且……不知为何,这个人的背影,居然有一种让她莫名恐惧的熟稔。

华璎不由自主的在楼梯上停下了脚步,身后跟着的师妹们也停了下来。

"你们不用妄想!白云宫的青鸾花绝对不会给你们这群畜生的!

"你以为师傅会因为我们两个人就答应你们么?

"告诉你,师傅说过了,鼎剑阁和白云宫是世代的仇家,宁可毁了青鸾花,也决不可落在你们这些畜生手上!"

然而在此时,却听到了六师妹华嫦清脆的嗓子响起在楼上。

白云宫的女弟子大都因为清修而沉静寡言,像六师妹那般牙尖嘴利的还是罕见。

"我们只是想借青鸾花一用——花儿明年还会再开,但是我们阁主不及时服药就会死!人命关天,你们师傅怎可如此不通情理。"

隔着窗子看去,那个紫衣男子还是倚窗而望,没有作声,楼里响起的是另外一个鼎剑阁子弟的声音,也许因为焦急,调子高亢,还微微有些发抖。

华璎微微一惊:原来,这一次鼎剑阁大举逼近白云宫,是为了那朵青鸾花?

青鸾花为碧城三宝之一,据说能解至阴之毒,天下仅此一株。向来培植于天心阁内,由师傅亲自看护——不过那人说得也有理,花可以再发,人死不能复生。但是鼎剑阁和白云宫结下梁子多年,师傅为人清高孤僻,想来也是不肯将宝物拱手给仇家。

华璎暗自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原来,自己竟是为了这么一株花被逼得动手?

"呸!风涧月那家伙死了就是死了,和白云宫有什么相干?谁叫十五年前他打不过我师傅来着?活该——"伶牙俐齿的华嫦,声音清脆,一连声的反驳下来。

"啪"!忽然间,一声响亮的声音后,六师妹的话蓦地中断了。

华璎一惊,看见靠着窗子的紫衣人身子微微动了动,仿佛抬手拍了一下前面的案几,桌上的剑鞘跳起来,横扫出去,毫不留情的打上了华嫦的脸。

好漂亮的身手!

华璎想抢身上楼,然而不知为何却不敢举步。只是隔着繁密的雨丝,看着阁楼东头那个窗口里紫衣的背影,脸色有些苍白。

"你、你……你打我!"华嫦仿佛被那一下子打得傻了,过了半天才带着哭腔开口。

"我都要杀你了,为什么不能打你?"那个靠着窗口的紫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也是清冷的,却带着一股逼人的杀气与傲气,"你敢骂阁主,就算是女子我也一样打!恃宠而骄,你师傅怎么教你做江湖人的?"

"好啊,反正鼎剑阁的都不是好人……我才不怕死,你杀了我好了!"六师妹向来倔强,被人一骂,反而更加咄咄逼人起来,"杀了我,你们阁主也不会活过来!"

"华嫦,闭嘴。"低低的,听到了旁边的大师姐终于开口喝止。

然而六师妹已经横了一条心下来,说的越发尖刻:"惊神一剑算什么?你不要以为你本事好我就怕你——告诉你,你给我师傅提鞋子都不配!就是我们二师姐的武功,也强过你呢!"

那个人却不答,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二师姐,那个惊神一剑就在上面!"看见上面吵得越发厉害,华云生怕六师妹有什么不测,连忙担心的催促怔怔出神的二师姐。

然而,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后,华璎的身子却猛然一晃!

双脚仿佛被钉在了楼梯上,寸步不动。她听着楼上传来的声音,在楼梯上看着东边窗子里的背影,怔怔的出神,连师妹的话都似乎没有听见。

仿佛被这个俘虏的利嘴激起了火气,紫衣人隐约冷笑了一声,搁在窗棂上的手一动,隔着雨丝,华璎看见有一道雪亮的光芒在黯淡的室内横空而起。

"呀!"这时候,身为二师姐的她才回过神来,抢身上去已经来不及,她的手迅速在鬓边一掠,食指轻弹,"叮"的一声,那道白光忽然停滞了一瞬。

"谁?"楼上有人喝问,走动声急促的响起来。

"二师姐!二师姐,是你们来了么?"华嫦的声音蓦然惊喜的响起来,掌门师姐却是一言不发的沉默着——华清师姐向来高傲,自然不肯出声示弱。

楼梯口一阵脚步声,已经有几位鼎剑阁白衣黑氅装束的弟子抢到,为首的浓眉高挑少年一抱拳,招呼:"是白云宫的各位到了么?这边请,我们二公子久候多时了。"

然而,素衣佩剑的女子站在楼梯上,率领着一众年轻女道士,却依然寸步不动。

她只是转头看着斜上方的窗子,脸色渐渐苍白,有恍惚震惊的剧烈变幻交错而过她清丽无双的脸。华璎紧紧咬着嘴角,单薄的唇抿成了一线,眼色飘忽不定。

众人被她脸上的神色所震慑,片刻间居然谁都不敢出声打扰。

跟来的几位师妹顺着二师姐的视线看出去,穿过寥落的秋雨,看见了斜上方阁楼最东头的那扇窗子。天色已经完全的黯了,望湖楼里点起了灯火,一片透亮。

散着光的窗口上,那个紫衣男子还坐在那里,然而却已经转过了头,也定定看着这边。

他年纪已然不算很轻,然而少年般的冷傲和锋芒依然停留在眼角眉梢,固执地不肯收敛。眉骨很直、鼻梁很直,脸部的线条利落干净,仿佛案上那柄古剑的剑脊,有一种疏狂傲世的意味。

惊神一剑卫公子。这个名字在江湖中成为传奇已经有将近十年的岁月,阅历和风霜在他眉目间浸过了一遍,然而没有将那铮铮眉弓磨出温润圆滑,反而更凸现了不羁与冷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