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沙洲冷(第4/4页)



“真的?”止水大喜,在檐角驻足回顾,“不许翻悔啊!”“当然,”公子楚顿了顿手里的笔,“不要本钱的生意,怎能不做?”“切,你算计天下也罢了,怎么连这点小钱也算计进去了?”止水被他说得翻了翻白眼,冷哼,“算了,能遇到那么一个对手,就是倒贴也是值得。看看这几年来我替你杀的都是一群什么酒囊饭袋啊?真是白白污了我的剑!”

“本来,在我们四个人中舒骏的身手算不得第一,更不会是你的对手。”公子楚却是叹息,仿佛回忆起了什么,低声喃喃着,“可能是流落西域那么多年,让他大大地长进了吧?”

他的眼神里瞬间掠过一丝感伤,却很快掩饰了过去,只道:“止水,把这些信函送去穆先生那里,和穆先生说,密切注意回鸾殿的动向。大婚之前,帝都不能出任何岔子。”

“是。”止水颔首。“另外,派人告诉云泉,”他意味深长地开口,“就说北边的事情麻烦

他了。”“是。”止水抱剑颔首,并未多问什么,只道,“宫里似乎没有太大异常,只是听说皇帝身体不好,日夜居于回鸾殿,不肯视朝。”“是么?”公子楚并不意外,若有所思,“不好到什么程度?”“不清楚,回头我问问先生去。”止水抱剑一欠身,便要从檐角掠下。这座颐音园里空寂无人,凤凰台上只有白楼孤寂伫立。外面月色很好,

夏日葱茏的树木之间穿行着清风,流萤点点。然而,止水刚一掠下,就在半空中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急速后翻,堪堪避开了一物,失声道:“公子小心!”

“嚓”,那道白光贴着他额头掠过,刺向了白楼。

公子楚在那一瞬已经长身而起,手掌一按茶几,整个人向后飘起。然而,奇怪的是却并没有随之而来的袭击。那道白光钉入了窗楣,犹自在月光下微微摇曳。

公子楚和止水双双回身,不约而同地掠向了窗口,却是倒吸了一口气——那是一把小小的银刀,不知从何而来,将一封信钉在了凤凰台的最高层。“公子。”檐下的风铃忽然再度摇响,一人不知何时出现,站在挑檐深

重的阴影里,用希伯来语开口,声音低沉而厚重,“翡冷翠的密信。”“你是……”公子楚凝视着黑暗里模糊的人影,揣测着开口,“雷?”——雷。翡冷翠派来东陆的秘密使者,西域著名的杀手,也是“七人党”之一,至今以来他和西泽尔之间的一切联络均由其负责。然而,他却从

未见过这个神秘的人物。而今夜,他为何却忽然间出现在了这颐音园里?公子楚微微一惊,抬手拔起银刀,拆开了那一封密封的信件。上面的字清冷而凌厉,一笔一画犹如断金截铁,正是翡冷翠西泽尔皇子的笔迹。公子楚拆开那一封远自万里之外的密信,看了一眼,神色骤然冷肃。“西泽尔皇子远在翡冷翠,听闻公主之病,非常担心。”仿佛是知道了

对方的神色变化,黑暗中之人声音冰冷,“皇子一向眼高四海,唯独对公子大加推许,不惜以重责相托。”“……”公子楚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手里的信,深深吸了一口气。“如今东陆的局面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公子贵人事多,也难免顾不过来。但,请您务必明白阿黛尔公主的重要性。”黑暗里的使者冷冷开口,毫不客气,“公主在大胤若有任何不测,西泽尔皇子将……”“在下非常清楚。”公子楚忽然抬手,打断了对方,“请转告皇子,在下定然竭尽全力保护公主。若其有失,舜华当刎颈谢罪!”“好。”黑暗里的人点了一点头,便再无声息。“咦,走掉了么?”止水却是吃惊,“好漂亮的身手,西域难道也有轻

功?”顿了顿,见他没有回答,便又抱怨,“‘刎颈谢罪’?何必把话说得那么满……”然而,公子楚却只是看着手里的信笺,有略微的失神,心中有暗流翻涌——

“止水,”他没有抬头,只是轻声吩咐,“去和华御医说,让他打开我留给他的秘匣,把昔年慕士塔格那边进贡来的雪罂子拿出来,马上给公主送去。”

“什么?”止水吃惊,不由怒起,“给她?当年我向你要了几次你都不给!”“赶紧去!不要耽搁。”公子楚却没心思和他计较这些,蹙眉不知道想着什么,忽然一拳击在了案上!“……”止水跟随公子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沉不住气,不由凛然噤口,立刻一溜烟地掠下屋脊,在夜幕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公子楚继续低头,重新看了一遍手里的密信。这封来自翡冷翠的信是写在金箔纸上的,封口上敷着密封用的金泥,用鹅毛笔蘸着墨水,用华丽的宫廷体写着细密的字。然而,秀丽高贵的字体后,却有凌厉的杀意扑面而来——

“我亲爱的朋友舜华公子:“这封信非常重要,请务必仔细读完。“迄今为止我们保持着良好的合作,是彼此可以信赖的盟友,我相信我们双方都希望这份信赖可以继续保持下去。我会恪守我的承诺,这份诚意只有在少数情况下才会受到影响,比如,我所尊敬的人违背了他的承诺。我无日无夜不在等待着来自您的好消息,就像我曾经说过的,您这样兼具聪明才智和坚定决心的人才应该是您国家的主宰,我无法理解您的弟弟为什么还在宝座上继续享受着权力——时间太长了,等待令人心焦。

“我非常担心我亲爱的妹妹,那是我的珍宝,她是脆弱的,就像精美的陶瓷那样容易碎裂。这让我时刻不安,尤其是听闻她最近正在病中。我想她迫切需要回到翡冷翠休养一下身体了,如果在约定的期限内看不到她,恐怕我的耐心会濒临极限。那时候我也许不得不亲自带人去您的国家把她接回来。我想这是您和我都不希望看到的。

“您真诚的,西泽尔?博尔吉亚。”

读完那封用希伯来语写的信,他足足用了一刻钟的时间。一边读,一边揣摩着写信之人背后的心态,不由心中震动——那个沉默神秘的同盟者,还是第一次给自己写那么长的信吧?在那个人一贯优雅阴冷的语气里,还是第一次流露出如此的烦躁和杀意。

原来那个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西泽尔……西泽尔!”他低声喃喃,眼里的光芒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