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二 苏语凝(第4/7页)



  牧云寒转头大笑:“好好好,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告辞告辞,别玩到关城门才回来哦。”“这可是你让我们走得哦,一会出了什么事,全在你的身上。”穆如寒江笑道。

  牧云寒一时不知何意,只笑道:“当然……快走吧,别挡着大军演武了。”7夕阳西沉,树梢挑挂半金半墨的影子。两个少年行了许久,累了坐在河堤上休息。天启城已远,他们却不知能去何方。

  “澜州离这还有多远啊,也许还要走半个月呢。你回去后就立刻举家搬迁吧。”穆如寒江说,“你出来了,再想回去可就难了。”苏语凝咬紧嘴唇,摇着头,手指把穆如寒江的衣服绞紧。她心里明白,父亲是不会带她逃走的,她也不能让全家为此流亡。她突然开始后悔,后悔得心中发凉,恨不得立刻死了。哪怕当时投下湖去,也不该连累这许多人。

  “你不要怕,”穆如寒江说,“我既然带你出来了,就不会让他们再捉到你。你看,连长皇子不是都开口让你走了么。”苏语凝头倚在他背上缓缓地摇着,不能了,不能再连累更多人了。好半天,她缓缓说:“你送我回去吧。”穆如寒江转过身来看着她泪水泫然的眼睛,很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们坐在河堤边,看着今日最后的霞光。苏语凝很害怕一旦站起来往回走,这样的美丽就再也看不见了。宫墙之内,不能这样无遮无挡地眺望天际。

  终于穆如寒江叹了一声:“你真的决定要回宫去?回去了,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出来了。”“走吧。”苏语凝低头轻轻地说。

  8苏语凝回到了宫中。但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任何人来向她追问这件事,连南枯月漓也没有来借机责骂她。女孩子都远远地躲着她,好像怕着什么。

  可安宁的时间那样短暂。那一天,苏语凝远远望见南枯月漓和女孩们在亭中玩耍,想绕开,突然听到南枯月漓喊她,让她和一个宫女来玩拈花籽,却叫谁赢了便可打对方一掌。苏语凝十分不愿,南枯月漓却将眼一瞪:“就你最娇贵?不要扫了大家的兴致。”苏语凝不愿纷争,只好勉强抓起花籽,心中恨不得早些走掉。第一局她赢了,只伸出手去在那宫女脸上轻轻扫了一下。第二局那宫女赢了,慢慢伸出手来,忽然偷眼瞧瞧一旁的南枯月漓,扬手重重打在苏语凝脸上。

  苏语凝被打得差点摔倒,脸火辣辣的,眼泪当时就淌了下来:“你……你……”“怎么啦?输不起?”南枯月漓跳上前来,“你可以再跑一次啊!居然长皇子二皇子一齐帮你说情,还有穆如家的公子哥儿硬说是他拐的你——你面子真大,世上最尊贵的皇族世子们都喜欢你,是不是?今天不妨再跑一次啊,反正也没有人敢管你的。”苏语凝看着那张挑衅的脸,突然心里对自己说:要忍耐,一定要忍住啊。为了父母的性命,为了不再让他人觉得自己是个要怜惜的苦命人,一定要忍住。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挨几巴掌而已,不会死人的。

  她突然微笑了起来:“那么,我们俩来玩吧。”南枯月漓惊退了一步:“什么?你……好,我,我会怕你么?”她挽起袖子。

  第一局,南枯月漓输了。她涨红着脸,瞪着苏语凝,可苏语凝只是微笑着,虽然腮边还带着眼泪,却只是伸手在她的脸上轻拂了过去。

  第二局,第三局……第七局,南枯月漓还是输。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周围的女孩子中传来窃语声,但苏语凝仍然只是轻轻地拍拍她的脸。

  第八局,南枯月漓终于赢了。她像是等待了太久似的,扬起手臂,横扫在苏语凝的脸上,把女孩打得翻倒出去。这一下之重,周围女孩都惊叫起来。南枯月漓也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但苏语凝慢慢从地上爬起,脸虽然红肿起来,却仍艰难地微笑着,伸过手去:“还玩么?”南枯月漓被这笑容弄得不安,但她也是任性之人:“再玩啊!谁也别跑!”第二次、第三次、第五次……南枯月漓的巴掌重重地打在苏语凝的脸上,周围女孩子都靠在一起,觉得看不下去了。人群中有人带哭腔喊着:“苏语凝,别玩了,走吧,走吧。”可苏语凝仍然微笑着,若是赢了,只是一次次伸出手去,轻拂对手的面颊。

  在南枯月漓也觉得这女孩疯了,不想再玩下去的时候,苏语凝又赢了一局。

  她仍然缓缓地伸出手去,但南枯月漓望着这女孩的眼睛,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苏语凝的微笑变成了冷笑,她的手颤抖着,缓缓举高:“请把脸伸近一点,好吗?”周围的女孩子都惊望着苏语凝的手,却没有人阻止。

  仿佛看见当初所打出去的力量全部在这一掌中还了回来,南枯月漓已经感觉到了脸上的辣痛!她惊叫一声捂住脸,向后逃去,却绊着了石椅,几乎摔倒在地。

  苏语凝的手还是扬在半空,好半天,人群都散去了,她的手才缓缓放下。

  “有本领就杀了我吧,可你没本事……我不会走的!”她的脸上,仍然是与她的年纪极不相称的冷漠微笑。

  9帝都天启,天下的中心。它巨大的城郭在残阳下泛着古铜色的光泽,九扇城门象巨兽一样吞吐着天下汇流而来的人力与物资,也汇聚着野心与梦想。许多人看到城墙上的天启巨匾便已经满足,而却又有人希望能俯视那重重楼阙。

  穆如将军府,便是这天启城中除皇城之外最庞大雄伟的府第。

  少年穆如寒江坐在它的高檐屋顶上,一边看着城中的繁华盛景,一边想象着几千里外的江山长卷。

  穆如世家与皇族称兄弟的无尚荣光,对于穆如寒江来说,就变成一种空虚。未来的路似乎早已注定,长大,拜将,领军,出入朝庭。这府第对他来说太小了,他望着墙外的天空想象着战争,红色云气的天空下,他执旗纵马狂奔,万军中杀出一条血路,远处的美丽姑娘,目光凝固在他的身上。

  那股悍野之气在他胸中冲撞,练武读书对他来说太枯燥,他每每半夜从梦中醒来,发出狼的嚎叫,翻出院墙。家人天亮很久才能找到他。这少年往往正裸着身体,浑身是泥和伤口,在激流里游泳或是和比他大四五岁的少年殴斗。问他为什么逃掉,穆如寒江说,我做恶梦自己被关在笼子里,我要咬破笼子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