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里明见,一目奔腾(第3/3页)

牟奔腾却定定道:“我也知道那裴红棂关联极重,干涉到一个我也深明所以的、只闻其名的《肝胆录》的秘密。近月之内,追杀她几成教中灭寂王属下第一要务。但此时此刻,我们绝不能在江西之地动手。”

他属下抬眼看向他,似乎在问:为什么?

牟奔腾站起身,眼中神色更多了分冷静:“因为,我们目前还有更重要的大事——你说,咱们才到江西赴宴,就有人给咱们端上了两盘菜,一盘东海之鲤,一盘白山熊掌,他明知我们的胃口现在只能吃得下一道,他为的是什么?咱们该先吃熊掌还是先吃那鱼?”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嘿嘿,那人倒真是高明呀。”

他一转头:“但是,在我眼中,裴琚才是比较起来更大的那一条鱼!这个鱼头很不好拆。我们已拆了七年,还根本没有下箸之机。而裴琚不拿下来,会直接干联到我教中的天下大事。如今我们进入江西,可是在潜忍七年之后才得获此机,又怎能让温老大几个匹夫坏了这事?而裴琚一旦下马,裴红棂不过是手到擒来而已。《肝胆录》很重要,但,事有先后,轻重缓急,是一毫也不能差错的。而且,温老大千算万算,只怕也没算出,裴红棂这个女子,可不简单。她的身边并不只有余果老与鲁狂喑,她的身后,还有着一个高人。那个人,我其实也不想惹,怕是万兄一时也不想惹,连杜不禅兄只怕也不想招惹的。”他注目向窗外江边方向,眼中那一份沉稳冷狠,分明似被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激动了他博弈天下的兴致。

他的随从不由一愣。没等他开口,牟奔腾已道:“目下在江西的其实不只裴琚一个——江西一地,藏龙卧虎。那个叫裴红棂的女子,你有没有觉出,现在就有人在暗地里全力保她?你算算,以裴红棂的行程,该是什么时候进入的江西?”

他随从还在屈指算计,牟奔腾又道:“而如今江西形势如此巨变,造成鹰谭与裴琚多年之盟几坏,一朝反目的华溶之事,又是什么时候闹出的?是谁牵扯出的?早不捉,晚不捉,却在这时捉了个小华溶送给裴琚。”

他属下微一筹思,双眉一皱,惊叫:“好像是同时!”

牟奔腾冷冷一笑:“嘿嘿,肖愈铮一死,朝中现在还敢出面与咱们直接对抗的还有谁?目前真正在逼裴琚的还不是我东密,是有人要把他放在火上烤啊。败坏他江西一地的平定,逼他直接与我们朝面。捉华溶又选择在这个时机。裴琚上次好像斩了南昌城里卢老公公的义子吧。宫里的卢公公正在拿他的错处。这时他盟友华家的华溶犯事,他是斩还是不斩?这真是一个好时机。裴红棂就是裴琚的妹子。如果是平时,她兄长虽然势大,但身居官场,好多江湖细处他也照应不到的。灭寂王属下要掳要杀裴红棂都无问题。但现在,问题却在我们这里。那人给了我们一个巨大的甜头,在图谋裴琚与劫杀裴红棂之间,一时两者只能选一。因为,我们现在不能轻易作为,以激起对裴琚才生叛心的华、苍两家对咱们的猜疑。自从那华溶一被解到南昌城,裴琚与鹰潭华家间的局面就已如弦绷紧。裴琚不敢轻放华溶,不只是怕开罪军中,也是不想乱了他多年成就的江西清明政局——嘿嘿,咱们东密之所以今日能够做大,却一直不能浸入江西,不就是为朝政不清,官官相护,小民懦弱,心存悖怨,可江西一地,裴琚一向还算修政清明,我们与他之争说到底还是民心之争。所以那裴琚已被人料定绝不敢轻放华溶。但如果他不放,他与鹰潭华家之盟必生裂缝。那人该也料得定我东密不会坐失良机。适时会插手联合鹰潭华家以求浸入江西,这对东密绝对是一件当前要务。可鹰潭华家平时就算不管这事,目前他们正当与裴琚僵持之时,虽引我们以求自重,却绝不肯在这时生出任何一点细务惹恼裴琚——毕竟,他们多年联手的情面现在还不得不珍惜。何况,他们与我们貌合神离之日久,与裴琚交好之日深。而我们在这时也还绝不能开罪他们,让他们觉出我们包藏杀机。在他们与裴琚没有正式闹翻以前,华家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在这时放火,任何一把野火到时只怕烧的都不是裴琚而是——我和你。所以那裴红棂虽至关紧要,但我们现在就是不能动。”只听他嘿嘿一笑:“——要动起码也不能这么动。所以那裴红棂背后之人,料局极明,他必与这裴红棂有着极深的交情,虽不出面,但只是适时捉了华溶、解送南昌这一招,却几可保住裴红棂在江西路上这一路的安宁。”只听他属下嗫嚅道:“先生所说的那个高人就是……”

牟奔腾一振眉:“你所想的没错。他就是——谪居九江,让我到目前为止,穷时七年,也没有查清看透的陈去病!”他属下愕然抬眼,他一直以为,牟奔腾在江西一地忌惮的只有一个裴琚,可听他口气,分明已当那陈去病是江西一地马上会争杀骤起的一局中的一个大敌。

陈去病此时,倦卧浔阳,他看着窗外黑黑的夜,知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人提起都会色变的牟奔腾,正在这么杀气腾腾地把他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