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里明见,一目奔腾(第2/3页)

“对于他们来说,我们现在只是他们手里的一招棋。”说罢他微微一笑,“那华苍看来也是个极精明的人——咱们这次跟来的,万兄想来派的还有别人吧?”

他这随从却是万车乘派给他的侍应。牟奔腾虽身居东密巨头万车乘身边客卿之位,但有好多事,能撇清的还是就撇清,这样对他参与万车乘的天下大事原也有利,不会轻遭小人之忌。

只听他道:“你替我知会他们一声,叫他们这数日之内,没我之令,一定不可轻动。华家这回拨个关帝小庙给我住,说是尽地主之谊,其实哪里是为了迎客,摆明了要安排下人瞪大眼睛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只要咱们稍有异动,在他们还没跟裴琚真正闹翻以前,只怕就会狠狠地给咱们看一下他们的脸色。嘿嘿,华家盘距江西,经营此地已历数代,他们的脸色想来要翻起来是很快的。”

“你跟教内兄弟们说,不是我长他们志气灭自己威风,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叫他们千万别坏了万兄的大事。”

他属下点点头,正待听他还有什么吩咐,忽然脸色一变,双耳微竖,似已有警觉。接着,窗外忽然有衣袂之声一响,那属下面色一沉,低喝道:“什么人?”

只听窗外人低声道:“灭寂座下,浔阳老九。”

那属下看了眼牟奔腾脸色,牟奔腾点了点头。他属下轻轻一启窗枢,只见一个黑衣人影已翻了进来——这人倒不是别人,正是才从赣江边上为温老大差遣而来、浔阳城里的捕头樊快无疑。

牟奔腾坐在椅上,拿眼看了看眼前这个东密教众,开口问道:“你是灭寂王法相兄手下温老大温役的人吧?怎么,深夜见我,所为何事?可是温老大今夜有何举措要你前来知会?你我并不隶属,倒不必多礼,坐吧。”

他属下闻言就搬来一张凳子。

樊快辞让不坐——在这个教中人人提起都不免变色的万车乘左右手面前,他如何敢坐,又哪里有他坐的地儿?

但牟奔腾叫他坐的意思却似坚决,樊快只有斜签了身子坐下了。只听他口里道:“牟先生……”他一语未完,却见牟奔腾已端起面前之茶呷了一口。樊快只有缩声,他久处官场,倒明白规矩,等他喝过了这口茶好再细禀。没想牟奔腾一口茶喝完,微咂了下舌,已先开口道:“你们可是终于又蹑住了那个……叫裴红棂的女子?”

樊快暗佩他先见之明,点头道:“正是。”

牟奔腾一皱眉:“想来这次也该准备足了的人手,不会像前几次那样再轻易让她脱手了?”

樊快脸上微微一红,牟奔腾语里分明微露轻忽之意。牟奔腾的随从自然知此时该做何等表情,忍不住地抿嘴一乐。

只听牟奔腾道:“照说以余果老那柄大关刀和鲁狂喑那手千劫万度,倒也不算如何一等一的扎手,灭寂王闭关修炼以来,手下人怎么像越来越弱了?为这么一个全不解武功为何物的女子,怎么还会拖了这么久?你今夜前来,看来是想知会我一声,马上就要动手了?”

樊快在他面前,剩下的也只有点头的份。

却见牟奔腾猛地把那茶碗向桌上一拍,“啪”的一声,轻斥道:“早不做,迟不做,偏等到这时才想起来做!哪里来做不好,非要赶到这里来做,赶到江西之地来做,还特意赶到南昌附近来做。你们知不知道南昌城里现在住的是裴琚?”他语气加重:“我只有一句话,回去传与法相兄手下,无论是哪位管事的——可能是温役温兄吧,无论如何,今夜你们都不许动手!”

樊快忍不住脸色一变。

牟奔腾本来一向不轻动颜色的,但他知道樊快与那温家班的温氏七子本不归他所属,这时要不摆点脸色,只怕他们万难依从。只见他似忍不住地一怒站起,樊快一惊,吓得身子都微微一抖——万车乘一派人物的凶名,在东密教众中彰著已久,又怎由得他不怕?

只听牟奔腾定定道:“就说我的话——只要她还在江西一日,那裴红棂还在江西一日,只要没有我的知会,无论如何,由着她去住行留,都不许动手!”

樊快这次来本以为只是通禀一声,万没想到本不相干的牟某人会如此阻拦,可他们围杀裴红棂之计划可以说谋划已定,他忍不住开口辩解道:“可是……”他想说的是今夜已所虑万全,几可不惊动任何人、不出任何声息地把那裴姓女子拿下。

牟奔腾忽轻轻以手压杯,那杯底一圈瓷沿本来颇钝,在他手压之下,却忽生锐利,只见牟奔腾一只手并没什么异样,那杯子却硬生生地向那松木旧案中陷去。然后,他的脸色也转森然:“你知不知道现下这南昌城外,有多少华苍两姓的高手在?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现在还不好生事。你以为,咱们在江西的人手,真当得住裴琚与华苍两姓的联手之逼?这事你不需多言,只管照我的话去传。这是教中大事,温兄想来不会见责的。而灭寂王法相兄那里,也自有我来担待。”他一抬眼,神色忽生睥睨:“可是如果你们竟敢违抗,坏了我万兄的大事,那万车乘兄面前,你们谁来担待?”

樊快身子一震,只见牟奔腾那本一直像闭着的眼忽然一开,他的脸上就腾出一抹精闪闪、寒冰冰的光来。樊快也不是没有见过眼神凌厉、杀气盎然之辈,可是与他相比,那些人倒真可说是“萤火之光,不足与皓月争辉”了。只听牟奔腾已开口喝了一声:“还等什么?”

“还不快去!”他知道对此等教众本不宜多做解释。只听他一喝方罢,又极重地接道:“如果传令迟了,你们已经动手,坏了我和万兄潜忍多年才等来的局变江西的大好时机,你就叫动手之人——一个个自刎以谢吧!”他开口极重,已彻底压垮了樊快辩驳之意。樊快只觉脑子里一轰,想都不及一想,已急急施了一礼,身子一腾,从窗口跃了出去。

眼看着樊快一走,牟奔腾脸上的怒色顿敛。

对于他这样的人,怒与不怒,无关情绪,已只不过是他辖治他人的一样工具。只听他冲属下吩咐道:“你去知会一声,叫个顶得上用的兄弟跟着,看看那边局势。温老大也不是很好说话的。而咱们这边万兄的人,一向与他们也颇有嫌隙。你找几个说得上话的人跟着,无论如何,叫他们今夜不准向裴红棂下手。”

他手下还很少见他如此严令,心下惊凛,答应了一声就急急而去。

他传令极快,只一时,就重又返身屋中,迟疑道:“牟先生……”

牟奔腾道:“你是想说,如此举动,会开罪灭寂王属下吧?”

他手下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