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同门相见恨当初

屋子里只剩下了郑东霆,祖悲秋和师父牧天侯的遗体。周围的人声渐渐沉寂下来,窗外乳燕的啼鸣一浪高过一浪,愈发显得此刻房间内的安静。郑东霆目光炯炯地望着师父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面孔。

“嘿嘿。”他悲愤地冷笑了两声,“名动江湖的圣手牧天侯,居然隐姓埋名躲在江湖人罕至的益州,一躲就是十年。现在的江湖,谁还记得你名冠天下的称号,谁还记得你绝世无双的神功,谁还在乎你执著一生的武学流派。”

“圣手牧天侯?这是我们师父的真正名号?他在江湖上很有名吗?”祖悲秋木讷地问道。

“有名?嘿,试试开宗立派,名动江湖,这样说顺嘴些。圣手牧天侯,提倡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完美派武学宗师。重视招式的起承转合,强调精确到毫厘的出招部位,在他完美的武学世界中,真正无敌的武功只有一种,就是唯一的那一种。”郑东霆喃喃地说。

“噢。”祖悲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似乎对于这种论调已经有所耳闻,“这么说你的确是我的师兄。他经常和我说类似的话。”

“你是指名动江湖那部分还是精确出招那部分?”郑东霆问道。

“两部分都有,不过名动江湖那部分说得比较多。”祖悲秋耸了耸肩膀。

“嘿嘿,受不住寂寞吗?师父。江湖无冕之王牧天侯,退隐在风水都静止不动的益州,苟延残喘,躲避仇家的追杀。”郑东霆摇了摇头,似乎感慨万千。

“既然师父是武学宗师,他还用躲避谁的追杀?”祖悲秋呆滞地问道。

“当然是比他还厉害的武学宗师。这件事说起来要追溯到十几年前江湖上两种流派分庭抗礼的时代。以师父为代表的完美武学流派,还有江湖上甚嚣尘上的自由武学流派。这派人主张行云流水,任意所之的无穷变化,他们强调招式必须活学活用,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人们必须脱出一招一式的死变化,而追求克敌制胜的新法门。他们最著名的论调就是:一套少林拳法,一万人使可以有一万种使法。两派人一见面就吵得面红耳赤,三天三夜还不甘休。当然,之所以到最后大打出手,还是有背后深远的原因。”郑东霆叹息了一声。

“什么原因?”

“其他次要原因就别提了。最主要的原因是师父成了完美武学流派的代表人物。这让完美武学流派成了众矢之的。”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师父,在江湖上……是一个……”郑东霆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哽住了他的喉咙,他剧烈地喘了口气,轻声道,“这样来说吧,他是一个并不讨人喜欢的家伙。”

“噢?”

“无论如何,后来有一场决斗。自由流派的一位神秘蒙面人对战我们……名动江湖……的师父。具体细节不提了,反正七天之后,师父吐血大败,落荒而逃,从此不知所终。当然,现在我们知道了,他在益州。”郑东霆手掌一摊,指了指端端正正躺在床上的牧天侯尸体。

“噢,这个蒙面人实在让人痛恨!”祖悲秋狠狠攥紧拳头,轻轻挥了挥,“就是因为他师父才来到益州……”

“嘿嘿,你这么想?”郑东霆一个人来到牧天侯的尸身前来回踱了几步,终于将自己炙烈如火的目光重新停在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上。

“怎么?死不瞑目?”郑东霆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语气小声道。他围着牧天候的遗体缓缓走了半圈:“觉得自己挺冤?知道谁比你更冤吗?”他说到这里,轻轻闭上眼睛,将拳头狠狠顶在自己的牙齿上,似乎想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我!我——!”终于他仿佛崩溃了一般爆发了出来,语声凄厉如鬼。

他用力一巴掌狠狠扇在牧天候的脸上:“天山夜落星河剑,真他奶奶的是好剑法,多谢师父!”

接着他用力一脚蹬在牧天候的肚子上:“少林罗汉伏虎拳,好拳法,多谢师父!”

“青州五虎断门刀!”“萧门天转七煞枪!”郑东霆的拳头宛如雨点一般砸在牧天候的身上,“全是你这个无耻之徒偷学来,你却告诉我这些都是你自创的武功。我花了十年去学啊,整整十年!十年没日没夜的苦练换来了什么,我得到了什么!天山,少林,彭门,萧氏全都要来废我的武功。我不得不指天发誓终身不使这些功夫。十年来我在江湖上活得就像丧家之犬,只能凭轻功和家传的弓箭追捕不入流的江湖流匪,靠领花红苟活。想当年我也曾经有神童之名,我本该有更远大的前程,全都被你毁了,都被你毁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死?为什么不死在二十年前。你现在死不瞑目是吗?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一样也会死不瞑目?”

这一顿拳脚打得郑东霆头上虚汗直冒,他不得不扶住墙壁才勉强站住身形。他瞥了瞥一旁的祖悲秋,只见他木立在地,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疯狂吓住了。

“有什么奇怪吗?他既然和你提到我,你就该知道我有多恨他!”郑东霆理直气壮地说。

谁知道祖悲秋连看都没有看他,只是突如其来地尖吼了一声,整个人笨拙地爬到牧天侯的身上,一屁股狠狠坐下来,接着伸出自己肥胖的手指狠狠地插向牧天侯。

“我点死你个老不修的王八蛋,我点死你个自命不凡的老畜生,我点死你个害人精,我点死你个老滑头,我点死你个……你个……我就是要点死你!”祖悲秋发了疯一般将双手食指在牧天侯身上走了一圈。

“行了行了,师弟,你把他身上死穴已经点了七八轮了,匀一匀气,不要走火入魔。”看着祖悲秋状如疯狂的模样,感到自己有点被他吓住了,连忙过去扶住祖悲秋的胳膊。

祖悲秋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仿佛比郑东霆还要气愤难平,这让郑东霆不由得感到一阵好奇。

“师弟,莫非师父也对你做过什么坏事?”郑东霆亲密地揽住祖悲秋的肩膀,轻声地问道。

“这个老畜生,他拐跑了我的结发妻子!”祖悲秋扭捏了一下,终于忍不可忍地恨声道。

“啊?!这还了得!”郑东霆听到这里已经义愤填膺,抖手从怀中掏出一把牛耳尖刀,“让我将这个淫人妻女的老贼给分尸了。”

“哎,别!”祖悲秋连忙一把抓住郑东霆握刀的手,“他并没有淫人妻女,只是把我的妻子给骗走了!”

“嗯?此话怎讲?”郑东霆听到这里,感到有些摸不清头脑,连忙问道。

“这件事要从十年前说起……”祖悲秋从怀中掏出一角白巾,在牧天侯屋中的太师椅上擦了擦,然后别别扭扭地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