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九王朝阙(第5/12页)

“放肆!”周王厉声呵斥,“这些妖言妄语,你也敢在父皇面前胡说?”

“无妨!”朱元璋摆手笑道,“这些话是朕让他说的,画中之意虽然夸张,但也不是全无道理。方今天下,冗官甚多,法网渐疏,鱼肉百姓,民不聊生,老百姓不平则鸣,才会画出这三幅图来。”说到这儿,顿了一顿,朗声说:“齐泰、黄子澄。”

二人应声出列,朱元璋说道:“从今日起,由你二人淘汰天下冗官,违法乱禁者,可以先斩后奏。”

二人又惊又喜,拜伏领命。一干藩王站在一边,脸色无不难看。朱元璋派太孙的心腹淘汰官吏,整顿纲纪,首先淘汰整顿的一定是亲近诸王的官吏。这些官吏好比水土,众藩王有如树木,水土一去,再好的树木也很难长大。

朱元璋望着诸王,不无嘲弄之意:“你们自诩精明厉害,到头来还不如东宫里的一个伴读,可见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切非分之想,不过自取灭亡。”

诸王低头不语,朱元璋自觉这场戏做下来,太孙的权威已然树立,几个儿子受了敲打,必然也会消停一阵,当下缓和脸色,转向朱允炆道:“乐道大会将近,参赛的乐师你挑选好了吗?”

朱允炆一愣,这件事尚无着落,但若直言回答,朱元璋必然怪他办事不力。正自忐忑,忽听黄子澄说道:“禀圣上,乐师的人选已经有了。”

朱允炆一愣,瞪着黄子澄,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听朱元璋问道:“乐师在哪儿?让朕瞧瞧。”朱允炆的心里一阵翻腾,黄子澄却是若无其事,恭声答道:“乐师不是别人,就是道灵仙长。”

乐之扬好似挨了劈头一棍,不及反驳,朱元璋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只听黄子澄接着说道:“道灵仙长精通音律,诸般乐器无所不通,他和宝辉公主琴笛合奏,也曾得到过陛下的赞许,由他参会,再也合适不过。”

他说得又快又急,不容乐之扬插嘴。乐之扬一边听着,气得七窍生烟。黄子澄这一招阴毒无比,朱元璋刚刚夸过乐之扬,他若拒绝参会,一来扫了东宫的面子,二来朱元璋也脸上无光。老皇帝心狠手辣,一旦作恼,后果难料。

乐之扬权衡形势,除了默认,别无他法。平日插科打诨,黄子澄不是对手,当真玩弄权术,乐之扬还是差了一截。紧要关头,黄子澄轻轻一击,就把他逼到了墙角。

朱元璋不知二人的过节,但他听过乐之扬吹笛,知道这小子擅长音律,黄子澄所言一定不虚,当下拈须点头:“如此说来,小道士真是绝好人选,不过太孙乃天下储君,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许胜,不许败,若是输了,朕可不好看。”

他说这话时,盯着乐之扬,不无威胁之意。这意思十分明白,乐之扬代表东宫参会,只能胜,不能败,如果不能夺魁,损伤太孙的威望,事后追究起来,乐之扬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乐之扬心叫“晦气”,可又不得不答,只好说:“陛下放心,道灵一定尽力而为。”说话之时,忽见朱微定定望来,眼里大有忧虑之意。乐之扬见她目光,只觉心中清凉、烦闷全消,忽又欢喜起来:“好啊,你虽然要嫁别人,心里却是在意我的。我输了乐道大会,一定会被砍头,我若死了,你一定会哭,让你痛哭一场,那也是好的。”想到这儿,不觉自怜自伤,心中渐渐酸楚起来。

朱元璋闹了一阵,困倦起来,当下摆驾回宫,诸王仍是不许骑马,一律步行游街。朱允炆将祖父送入禁城,方才返回东宫,到了书房,关上房门,忽地厉声喝道:“黄子澄,你打的什么主意?”

黄子澄笑道:“殿下说什么?”朱允炆看了看乐之扬,冷哼道:“当然是乐道大会的事,你为何不跟我商量,贸贸然就推举道灵?”

黄子澄笑道:“殿下可有别的人选么?”朱允炆摇头,黄子澄说道:“殿下若说没有,陛下一定不快,我推举仙长,也是为了太孙不受责怪。”

朱允炆神色稍缓,说道:“仙长若是输了大会,又当如何是好?听陛下的意思,我东宫的乐师,非得夺魁不可。”

黄子澄笑道:“这可要看仙长的本事了。”他转眼看向乐之扬,笑嘻嘻说道:“大会还有十天,仙长须得朝夕苦练,千万不可懈怠。”

乐之扬心中大骂,嘴上却不作声。朱允炆面有忧色,说道:“此次大会,共有三轮比试,第一轮是五乐,比试古琴、洞箫、编钟、琵琶、羯鼓,优胜者十人,方可进入第二轮玄音,挑选拿手乐器,演奏规定曲目。优胜者三人,又可进入第三轮钧天,这一轮由陛下亲自考较,从三人之中挑选胜者。”

黄子澄接口道:“只要能到第三轮,陛下爱屋及乌,一定让我东宫夺魁。”

“那也未必。”朱允炆沉着脸说,“若是差距太大,陛下一心偏袒,必定落人口实。”他见乐之扬一言不发,心生不耐,问道:“道灵,你怎么不说话?”

乐之扬叹道:“小道无话可说。”朱允炆听出不妙,忍不住瞪着黄子澄,大有责怪之意,可是话已出口,不能临阵换将,无论输赢,也只能让乐之扬一试。

黄子澄低头垂目,心中却是窃喜,乐之扬参会,一定会输,只要输了,朱元璋必然怪罪,到那时,乐之扬是死是活,可就难说得很了。

他算盘打得如意,乐之扬却也并未绝望,乐韶凤身为祭酒,掌管朝廷乐坊,各种乐器均有涉猎。乐之扬身为他的义子,虽然不及义父,但也差不到哪儿去。而今还有十日,温习数遍,未必会输,只要挺过第一轮,二、三两轮任选器乐,他笛子在手,大有胜算。

正盘算,忽有太监来报:“谷王求见。”朱允炆一听,忙叫:“快快请进!”

过不多久,进来一个年轻男子,正是九王之中的谷王朱橞,他二十出头,肩宽臂长,瘦削挺拔,一双眼又黑又亮,不时闪烁诡谲光芒。

乐之扬听道衍说过,谷王属于太孙一党。只不过,道衍和尚十分狡猾,他的话未必可信。不过朱允炆前脚送走朱元璋,谷王后脚便来东宫,两人的交情应该不浅。

朱允炆见了谷王,含笑上前,两人把臂寒暄,意甚亲密。谷王说话之时,不时左顾右盼,突然间,他凑近太孙耳边,悄声说了两句。朱允炆脸色微变,挥手说道:“你们几个都出去吧。”

黄子澄说道:“我还有事禀告……”朱允炆不耐道:“待会儿再说,先去外面等候。”

众人只好退出书房,站在滴水屋檐下待命。黄子澄向来参与机密,忽被排斥在外,心中老大不快,当下便在乐之扬身上撒气,笑嘻嘻说道:“仙长今日真是大出风头,先解了图画之谜,盖过九大藩王,不过你要小心,诸王心高气傲,未必不会怀恨在心。至于乐道大会,你若胜出,就是我东宫的大功臣,太孙一定亏待不了你。照黄某的意思,仙长不如还俗,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守着清规戒律,哪儿比得上妻妾成群,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