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柔肠寸断(第3/4页)

声音虽提高了,却仍是那么矜持,那么温文有礼。

沈璧君知道这就是连城璧,世上很少有人能像他这样约束自己。

在这一刹那间,连城璧的种种好处突又回到她心头。她忽然发现自己原来也是在怀念他的。

在这一刹那间,她恨不得冲进屋里去,投入他怀里。

但她却并没有这么样做。

她知道连城璧不喜欢感情冲动的人。

她慢慢地走上石阶,门已开了,站在门口的,正是连城璧。

这两个月来,他一直在苦苦寻找他的妻子,一直在担心、焦急、思念,现在,他的妻子竟忽然奇迹般出现在门外。

但甚至就在这一刹那间,他也没有露出兴奋、惊喜之态,甚至没有去拉一拉他妻子的手。

他只是凝注她,温柔地笑了笑,柔声道:“你回来了?”

沈璧君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是,我回来了。”

就这么样两句话,没有别的。

沈璧君一颗乱糟糟的心,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本已习惯于这种淡漠而恬静的感情,现在,她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并没有改变。

她不愿说的事,连城璧还是永远不会问的。

在他的世界中,人与人之间,无论是父子、是兄弟、是夫妻,都应该适当地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段距离虽令人觉得寂寞,却也保护了人的安全、尊严,和平静……

屋子里除了连城璧外,还有赵无极、海灵子、屠啸天,南七北六十三省七十二家镖局的总镖头,江湖中人称“稳如泰山”的司徒中平,和武林“六君子”中的“见色不乱真君子”厉刚。

这五人都是名满天下的侠客,也都是连城璧的朋友,自然全都认得沈璧君,五个人虽也没有说什么,心里却都不免奇怪!

“自己的妻子失踪了两个月,做丈夫的居然会不问她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做了些什么事,做妻子的居然也不说。”

他们都觉得这对夫妻实在怪得少见。

桌子上还摆着酒和菜,这却令沈璧君觉得奇怪了。

连城璧不但最能约束自己,对自己的身体也一向很保重,沈璧君很少看到他喝酒;就算喝,也是浅尝辄止,喝酒到半夜这种事,沈璧君和他成亲以后,简直还未看到过一次。

她当然也不会问。

但连城璧自己却在解释了,他微笑着道:“你没有回来之前,我们本来在商量着一件事。”

赵无极接着笑道:“嫂夫人总该知道,男人们都是馋嘴,无论商量什么事的时候,都少不了要吃点什么,酒更是万万不可少的。”

沈璧君点了点头,嫣然道:“我知道。”

赵无极目光闪动,道:“嫂夫人知道我们在商量的是什么事?”

沈璧君摇了摇头,嫣然道:“我怎会知道!”

她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一个女人若想做人人称赞的好妻子,那么在自己的丈夫朋友面前,面上就永远得带着微笑。

有时,她甚至笑得两颊都酸了。

赵无极道:“十几天以前,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请连公子他们三位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这个。”

沈璧君道:“哦?不知道是什么事呢?”

她本不想问的,但有时“不问”也不礼貌,因为“不问”就表示对丈夫朋友的事漠不关心。

虽然她对赵无极这人的印象一向不太好,因为她总觉得这人的人缘太好,也太会说话了。

会说话的人,难免话多;话多的人,她一向不欣赏。

赵无极道:“这地方有位孟三爷,不知道嫂夫人可曾听说过?”

沈璧君微笑道:“我认得的人很少。”

赵无极道:“这位孟三爷仗义疏财,不下古之孟尝,谁知十多天以前,孟家庄竟被人洗劫一空,家里大大小小一百多口人,不分男女,全都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沈璧君皱眉道:“不知道这是谁下的毒手?”

赵无极道:“自然是‘大盗’萧十一郎!”

沈璧君的心骤然跳了起来,失声道:“你是说萧十一郎?”

赵无极道:“不错!除了萧十一郎外,还有谁的心这么黑?手这么辣?”

沈璧君勉强控制着自己,道:“孟家庄既已没有活口,又怎知下手的人必定是他?”

赵无极道:“萧十一郎不但心黑手辣,而且目中无人,每次作案后,都故意留下自己的姓名……”

沈璧君只觉一阵热血上涌,再也控制不住了,大声道:“不可能!下这毒手的绝不可能是萧十一郎!你们都冤枉了他,他绝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的人!”

赵无极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嫂夫人心地善良,难免会将坏人也当做好人。”

厉刚的眼睛就像是一把刀,盯着沈璧君,忽然道:“但嫂夫人又怎知下这毒手的绝不是他呢?”

沈璧君身子颤抖着,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听到这些话,见到这些人。

但她知道她绝不能走,她一定要挺起胸来说话,她欠萧十一郎的已太多,现在正是她还债的时候。

她咬着嘴唇,一字字道:“我知道他绝不可能在这里杀人,因为这两个月来,我从未离开过他!”

这句话说出,每个人都怔住了。

沈璧君用不着看,也知道他们面上是什么表情;用不着猜,也知道他们心里在想着什么!

但她并不后悔,也不在乎。

她既已说出这句话,就已准备承当一切后果。

也不知过了多久,连城璧才缓缓道:“这件事只怕是我们误会了,我相信内人说的话绝不会假。”

他声音仍是那么平静,那么温柔。

屠啸天慢慢地点着头,喃喃道:“一定是误会了,一定……”

赵无极也在不停地点头,忽然长身而起,笑道:“嫂夫人旅途劳顿,在下等先告辞,明日再为嫂夫人接风。”

海灵子一句话也没有说,一揖到地,第一个走了出去。

只有司徒中平还是安坐不动。

此人果然不愧是“稳如泰山”,等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个人都走了出去,他才沉声道:“厉兄且慢走一步。”

厉刚的嘴虽仍闭着,脚步已停下。

司徒中平缓缓说道:“这件事若不是萧十一郎做的,别的事就也可能都不是他做的,这次我们冤枉了他,别的事也可能冤枉了他。”

这句话听在沈璧君耳里,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感激。

她知道司徒中平的出身只不过是镖局中的一个趟子手,能爬上今日的地位,并不容易。

是以他平日一向小心翼翼,很少开口,唯恐多言贾祸,惹祸上身,以他的身份地位,也实在是不能说错一句话的。

这句话居然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分量自然和别人说的不同,厉刚虽然未必听得入耳,却也只有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