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奔淮南(第2/8页)

从地上飞起的是一根细长的鞭,只有一根,就像一张网上的一根线。这根细长鞭子原来应该是隐藏在杂草、落叶、浮土下的,齐君元到这里后没有发现异常,一方面可能是他太过焦急而疏忽了。还有一个方面是因为这根鞭子已经藏在地下很久了,自然而动的落叶、小草、尘土已经让其从痕迹上很难辨别出来。

虽然飞起的只有一根长鞭,却一样可以织成无处可逃的网。网上的确只有一根实在的鞭子,但是这一根鞭子却幻化出无数的鞭影。鞭影有纵横交错的,有回转盘旋的,重叠铺展,由下而上,像个提起的网袋将齐君元兜裹在中间。而齐君元不仅来不及在这地网展开之时寻隙逃出,甚至连动一动的可能都没有。因为从长鞭舞动的劲道和风声可以判断出,触碰到地网上任何一根鞭影,都会是头裂腹绽、骨断筋折。

与鞭子飞起的同时,还有东西从头顶落下,是三枚细巧得有些像松针的刀子。刀子落下来的速度不快,翻转着,闪出三朵菊花般的光团。三个光团有高有低、有先有后,之间的空当也很大,打眼看着似乎都挨不到齐君元的边。但是只有在这三个光团笼罩下的齐君元才能真正体会到杀法的精绝,三枚刀子无论是在布局、力道、速度的控制上都更胜长鞭。

三枚小刀子的摆列形式看似稀松,其实却是完全配合了齐君元现有的身体状态。这状态不仅是身体在这一刻呈现的外在姿势,更多的是包含了身体内部的气息、经脉、筋骨、肌肉在这个瞬间中所处的趋势。这趋势也可以说是惯性,可以说是条件反射,总之是身体下意识间不能逆转的反应。

所以即便没有地上飞起的鞭网,即便齐君元行动不受任何约束,他依然无法控制身体避开那三枚刀子,也无法抬手拨挡那三枚刀子。因为这个瞬间他肌体的反应与意识是脱离的,肌肉、筋骨中蓄足的势力会让他无可避免地主动送上刀口。而最为痛苦的是,齐君元已然意识到自己会将咽喉、心脏和小腹送上去,却无力将身体避让开来。

又是天罗地网,只是用武器替代了人的占位和跑位。刀子是天罗,仅用三枚刀子就摆出的天罗。这样运用刀子的方法其实已经脱出了刀法的范畴,是将刀法与阵法融合在一起的高明杀技。鞭子是地网,一根鞭子运用后幻化出无数鞭影织成的网。长鞭子的运用可以细至每一寸每一分的区别,到这程度鞭子其实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不,是可以比身体更灵活、更可靠操控的一部分。

虽然过程描述得很多,但其实全在一念之间。齐君元的一念就是眼睁睁地等死,因为他连闭上眼睛的时间都没有。

天罗地网的武器攻击双双准确命中,齐君元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不过倒下的人并不一定就是被杀死的人,齐君元没有死,因为对方还不曾要他死。

长鞭缠住了齐君元的右腿、腰部和左手,虽然都不是要害部位,施加的力道也只是确保齐君元无法再次逃脱。但其实持鞭者和齐君元心里都十分清楚,只要需要,这鞭子随时可以发力,扯开肉体、扯断筋骨,将齐君元变成几块。

三枚小刀子分别穿透了齐君元的衣领、左胸处衣襟、下袍摆,全是险险地贴肉而过,其准确度的掌握其实比直接击中要害更加困难。但这三刀真正的精妙之处并不是在准确度上,而是在力道上。虽然只是三枚很小很轻巧的普通刀子,但是刀落的势头却是完全顺应身体的动态趋势。在巧妙的角度、绝佳的时机添加了一个并不算大的外来的力道,顺势借力,将整个人带倒。刀子不仅是穿透了三处衣服,而且还将这衣服钉在地上。这是一种猫玩老鼠的戏弄,还是一种飞鹰夺巾的震慑?

齐君元没有动弹,没有死的他在继续等死。虽然刚才只是经历了一个瞬间,但这个瞬间已经足够将齐君元的心理彻底打入绝望的深渊。这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绝望,一种被长久恐惧、突然惊吓充斥的绝望,让心神尽散、魂魄尽散的绝望。

多少天一直绷紧神经煎熬着,终于抓到希望以为熬过一个段落了,却在一念之间全部破灭。这一刻齐君元莫名地想到了李弘冀,他深深地体会到了李弘冀陷入自己所设刺局中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所以不要说他被天罗地网双双制住无法动弹,即便是能动他也不会动。有时候死会比活着更轻松,眼前的情形就是如此。

直到这时候,出刀的和出鞭的人才现身。他们躲藏的位置并不隐秘,却很巧妙,从齐君元过来的方向以及打开藏物缸的位置是绝难发现他们的。这说明他们不仅预料到齐君元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预料到齐君元出现的路线、位置。

出现的两个人并不让齐君元感到意外,因为之前在离恨谷中已经遭遇过一次,所以知道能让自己连下意识反应都没来得及做出就已经被制的,最大的可能就是度衡庐的那两个高手。

化天骥

“你不该在这儿的。”肥脸依旧笑容可掬。

“是的,因为我没想到你们也会在这儿。”齐君元已经心怀求死之念,反而将一切放下,思维重新运转自如起来。虽仍倒在地上处于被制状态,言语间的气势却是不卑不亢。

“我不是说这个秘密点,离恨谷的人没有秘密可以瞒过度衡庐。”肥脸说话时露出一种自信和傲然。

如果之前有人这样说的话,齐君元绝不会相信。但是在经历了刚才那个瞬间后他完全信了。从暗藏的鞭子,从顺势借势的刀子,从瞬间制住自己的布局,齐君元知道自己前面心惊胆战藏了几天完全是白费的。对方早就掌握了自己的秘密点,也知道自己早晚会到这里来。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搜寻自己,而是一直在这里等着自己。如果说这次逐杀是一场耐心等待的比拼,或者说这是一场以意外和信息量决定胜负的逐杀,那么齐君元的确是输了。

当心中完全理清楚这一点后,齐君元突然生出了更多的恐惧。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都在离恨谷的掌控之中,根本没有一点秘密可言。而自己却完全觉察不到这些,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极为可怕的事情。

“我是说离恨谷,你不该出现在离恨谷。”肥脸补充了一句,将齐君元从短暂的遐思中唤了回来。

“是的,可我不知道自己在离恨谷的名录上已经死了。”齐君元依旧是不卑不亢的语气。

肥脸和黑色妖风对视一眼,他们可能没想到齐君元已经知道了很多,也可能没想到齐君元是这样的态度。

“事实上你没有死,所以你应该在做没有死的事情。”肥脸的笑容敛去了些,让人觉得他这话是严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