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猫妖秘 第二章 冤狱(第4/5页)

袁昇忽地舒了口气:“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他望向林啸略带惊讶的脸,“那还是我刚入辟邪司时,翻检金吾卫内归为‘邪异类’的案牍,发现了一件极为古怪的案件——青龙坊内姐弟邪杀案。那件案子很奇怪,二十几岁的姐姐死于密室内,中刀毙命。而十八岁的弟弟则倒卧在院中,背部中刀,昏厥不醒……”

林啸的脸上起了奇异的变化,却没有言语。

“后来这件事被大理寺重审,也没有查出原委。首先,姐姐所在的那间屋子门窗是完全自内锁闭的,寻常凶手又如何能突入密室内杀人?而那弟弟背部的刀痕颇深,可当时院中甚至没有别的脚印。种种怪异,难以结案,最终不得不将此案归为邪异。我对这件案子很好奇,还暗中探查过一段时日。”袁昇直视着林啸微微颤动的脸,“那个弟弟案发前已进了御史台,后来他发奋读书,一步步做了主簿。对吧,林主簿?”

林啸嘴角牵动,终于咧开一丝苦笑:“家姐被妖物所杀,实为林某一生剧痛。其实在发生那件惨案之前,我就发现,姐姐常常无缘无故地失踪。有时候失踪一日,有时候又失踪两三天,事后又神秘出现。每次问她,她却茫然无知。其后我苦学昆仑术法,钻研断案之学,也都是为了破解那个案子的真相,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谜团。袁兄惊才绝艳,破案如神,既然探查过该案,不知可有何高见?”

袁昇默然望着他,摇头道:“到底年月隔得太远,难以探查了。”

林啸脸上涌出一抹憾然,叹道:“希望哪日袁兄能助我解开这一生大谜。”

袁昇没答话,忽然回身,侧耳倾听着什么。

不远处的堂内传来阵阵杖刑之声,袁怀玉的痛哼声跟着响起。

“他们……对家父用刑了!”袁昇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啸。

“张烈此人,心里一直有个奇怪的目标,他妄想做第二个来俊臣。”林啸的脸隐在回廊的暗影中,看不出神色,“当年武则天登基后,根基不稳,不得不重用酷吏,替她排除异己。现在的情形类似,韦太后很快就会成为第二个武则天。张烈觉得他的机会来了。不幸的是,你们父子极可能会成为他的第一批祭旗者。”

“我会去劝劝他,不过,他到底会不会听,会隐忍到几时,我全无把握。毕竟,张烈的心中有一个魔鬼。”林啸转身唤过一个差役,命他带袁昇回牢狱,然后大步赶回堂上。

差役将袁昇拽回牢内,牢门紧紧关上,袁昇忙扑到那扇窄窗前,焦急地向外张望着。过了半个时辰,哗啦啦的脚镣声响,袁怀玉被人半押半拉地走过甬道。

“爹!”袁昇喊了一声,喉头哽咽。

袁怀玉听到了,向他笑了笑:“没事,孩儿,爹撑得住!”他忽然顿住步子,艰难地望向窄窗后的儿子,“记住一句话,活下来。”

袁昇一愣,不知为何老父忽然说出这样的话,父子二人便隔着那一扇窄窗僵望着。狱卒猛一推袁怀玉,催他快走。袁怀玉却奋力一挣,大喝道:“昇儿,听到没有,我只要你活下来!”

袁昇忽然明白了父亲话中的深意,霎时心痛如绞,呆愣之际,袁怀玉已经拖着锁链,哗啦哗啦地走远了。

“原来那是令尊呀,”范平低叹道,“他们居然对令尊用刑!左御史台这群狗贼真做得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

袁昇慢慢倒在地上,如刀割般难受的心中,更有疑云纵横。

林啸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是因为看不惯张烈,激于义愤,还是因为曾仰视过自己,想有朝一日和自己堂堂正正一战?

也许都不是,林啸的目光中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阴冷气息。

“《墨子》有云,心无备虑,不可以应卒!这件事我们一定要计划周详,那边怎么样了?”

回到书房,张烈的脸上还掩不住一抹激动神色。现在是非常时期,太后肯定需要自己这样的人才,飞黄腾达的日子指日可待。

林啸道:“袁怀玉只是受了一些皮肉之伤,应该不会妨碍他越狱。他们父子俩被关在甬道的斜对面,袁昇从他的窄窗处就能看到他那伤痕累累的老父。另外,袁昇身上的符咒已解。当此之际,他们不得不越狱。一切,都万无一失。”

“这次是他们自投罗网,现在,让我们逼着他们去自投死路吧,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张烈阴沉地笑了起来。

“但是大人有没有觉得,袁昇这次自投罗网,有些古怪?”

张烈重重一哼:“有何古怪?”

“袁昇被弹劾,首先是那份不明不白的账簿。那账簿看似不显眼,但要谋划得如此逼真,还真不是寻常手眼能做到的。这样的局,到底是谁的手笔?”

张烈的脸冷了下来。他自然不知道是谁的手笔,却要在下属面前维护自己老谋深算、胜券在握的形象,便再一哼:“我只知道袁昇这个人自以为聪明绝顶,实则却干了一系列的蠢事。他将朝中的实权人物几乎全得罪了。再看看他的背后有谁。相王爷?那是从武周朝到当今最提心吊胆的糊涂王爷。临淄郡王?那更是个荒唐公子哥,一个大唐的笑话。再想想他得罪的那些人,韦太后、宗楚客、太平公主,这些人随便伸出个小手指头,就能将他捏碎,不留一点残渣。”

“是呀,”林啸紧盯着他的脸,似乎想从上司脸上的皱纹中窥出些机密,“譬如这次账簿事件,幕后只怕颇多李隆基的影子。”

“云谦呀,”张烈唤着年轻下属的字,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这都是权力飓风的角逐,我们这些小人物,最好不要轻易去探测那些飓风的深浅。我们要做的,只是守好最大的那股飓风,跟着她的喜好来转动即可。”

“禀大人,驸马武延秀求见。”一名差役走入禀报。

张烈一愣,忙道:“请,快请!”

片刻后,武延秀被张烈毕恭毕敬地迎入精致的客堂花厅。

“张大人,没让你将袁昇从我府内带走,内有苦衷,还望体谅。”武延秀大剌剌地坐在了上首。

“国公说的哪里话,下官深夜登门打扰,实在是冒昧唐突至极,只是下官职责所在,请国公海涵。”

张烈说得客气,心中却暗自叫苦,居然忘了袁昇这厮背后还有安乐公主这么个强硬后台。但驸马武延秀居然亲自出马为自己老婆的情郎来说情,这可真是大人大量了!

果然武延秀笑道:“公主殿下也是刚刚得知袁昇摊上了案子,很是关心,觉得他到底是在我们府上被御史台讨走的,无论如何,我们都该保他。明日里公主还会亲自去见太后。今日几个不长眼的御史,比如那个率先弹劾袁昇的崔璇,已经被她叫去臭骂了一顿。想想看,当今非常时期,朝廷急需用人,还是很需要袁昇这样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