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小镇聚英豪 金刀杀敌长江逢秀士 银剑诛倭(第3/5页)

潮音和尚道:“蛇无头而不行,这倒是真的。至于谁做头儿,我可没有意见。”毕擎天道:“那自然该是周大哥了,金刀寨主的威名,天下谁人不知?”周山民道:“不,论到雄才大略,毕贤弟,你胜我远甚,而且你是北五省的大龙头,这五省的绿林和帮会都听你的,你既得地利,又得人和,若要推举抗倭的首领,非贤弟不可。”毕擎天道:“小弟托庇,做了个大龙头。但大哥在前,小弟岂敢僭越?何况,若论到地利人和,当地的叶宗留和邓茂七等人,那又要比小弟更强了。”潮音和尚大笑道:“又不是做皇帝,何必你推我让。依我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哈,我说错啦,毕老弟是名正言顺的大龙头,怎能比作地头蛇?我的意思是,毕老弟是主,周寨主是客。若要推举首领,毕老弟该当仁不让。至于叶宗留和邓茂七,他们早就说过,不论是毕大龙头或周少寨主到来,他们都忠诚拥戴。毕老弟,不必多说啦,你就是要做皇帝,我潮音和尚也一力保你登基。”三人都哈哈大笑,毕擎天尤其笑得响亮,不知是笑潮音和尚的戆直,还是为他的一力推戴而得意。于承珠在里房只听得他故意谦让了一番,终于答允了。

这一瞬间,于承珠陡然觉得心中作闷,毕擎天那粗犷的笑声,越发惹起她的反感。于承珠不由得暗自想道:“原来此人貌似粗豪,却也甚有机心。他明明要做头儿,却偏有许多做作!不过他肯派遣北五省的绿林豪杰抗倭,那倒是大功一件。”

只听得外面潮音和尚又道:“救兵如救火,明日我便赶往雁门关外,传周寨主的绿林箭。毕老弟,你明日也先带随你来的人到台州去吧。”毕擎天道:“哪有如此简单,我还要回山东本寨,召集各家寨主,各路龙头,再说我这大龙头的职务,也得稍作交代才行呀。”潮音和尚道:“你派人回去传令不行吗?”毕擎天笑道:“此等事情,岂能遣人替代?”潮音和尚道:“台州的抗倭义军,形势危急,最少也得有个得力的人前往报讯,好振奋军心才是。”周山民苦笑道:“谁去呢?”石翠凤道:“我去!”潮音和尚道:“你要守护周大哥,如何能去?”

毕擎天踌躇不语,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我去!”却原来是于承珠走了出来,毕擎天抬头一望,和她眼光碰个正着。毕擎天心中一荡,想道:“若留得她在我身边做个帮手,那真是最好不过!”

“那真是最好不过!”潮音和尚哈哈笑道:“我怎么没有想起你这个娃娃?哈哈,你肯去那真是再好不过!”毕擎天被潮音和尚的笑声惊醒,只见于承珠冷冷地看着自己,缓缓说道:“毕大龙头,烦你修书一通,复台州抗倭的义军首领,好让他们得知,援兵就要到来。我马上给你送到台州去。”

这家主人不是个普通的猎户,他还精于岐黄之术,是个医生,家中备有纸笔,听了于承珠的说话,立刻拿来,放在毕擎天的面前,毕擎天双眼一扫,只见众人的眼光,都在望着于承珠,于承珠的神色十分平静,有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光辉,毕擎天禁不住心中一动,面对着这样一个少女,既是爱慕,又是敬佩,心中想道:“她一个孤身女子,为了抗倭,竟敢身入虎狼之地,千里传书,我是个自命为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岂可不如她了?”这一瞬间,忽觉得自己适才的想法,想永远留着她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十分渺小,一抬头,又碰着于承珠那如剑铓一般的眼光,好像看穿了他的肺腑,毕擎天禁不着面上一热,慌忙低下了头,避开于承珠的眼光,抓起狼毫,立刻在纸上疾书,不一刻就把信写好了。

潮音和尚道:“毕老弟,你也给我写两封信。”毕擎天道:“写给谁?”潮音和尚道:“一封写给叶宗留,就说我到雁门关外请兵,叫他安心。另一封写给长江边上的一个舟子。”毕擎天诧道:“一个舟子?”潮音和尚道:“承珠人生地不熟,也得有人带她去见叶宗留呀。这个舟子名叫张黑,住在靖江,是叶宗留派在长江边上,专司联络之职的。你说这个小姑娘是我的师侄张丹枫的徒弟,叫他好生照顾。”

待到毕擎天把信写好,晨曦已透进窗户,众人一夜未睡,只因胸中热血沸腾,却无丝毫倦意。于承珠将信藏好,向众人裣衽一礼,朗声说道:“多谢毕大龙头,多谢周寨主和师伯祖,我先走了。”毕擎天道:“你就走了么?”于承珠道:“救兵如救火,天快亮了,我不走待何?”众人送出门来,于承珠跨上白马,便在晨光曦微之中,扬鞭东去。毕擎天好生惋惜,但却怎说得出口要将她留住?

照夜狮子马日行千里,两日之后,就到了长江边,但见烟波浩渺,水天相接,江涛滚滚,于承珠顿觉胸襟开阔,朗声吟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多少英雄豪杰。”想起张士诚当年与朱元璋在长江决战之事,心中十分感慨。

第二日到了靖江,依着住址在东门之外找到了那个舟子张黑,将潮音和尚的信交给他,张黑欢喜无限,道:“于相公,你来得正是时候。台州沿海又来了两股新的倭寇,义军处境更为危急,咱们的援军虽然未到,毕大龙头那封信等如给他们吃了定心丸,军心一振,就不怕了。”当日张黑就备了小舟,渡于承珠过江,照夜狮子马不便携带,留在张黑家中。

小舟如箭,顺着江风,疾行而下。于承珠立在船头,遥望水天相接之处,激越情怀,难以自抑,正想与张黑谈论抗倭之事,忽听得岸上有人叫道:“舟子,舟子!”

只见一个少年书生在江边招手叫唤,张黑诈作不闻,双桨一划,小舟顺流而下,那书生赶上两步,气喘吁吁的又叫道:“舟子,舟子!”于承珠道:“出门之人,该与人方便,撑回去让他上船吧。”张黑道:“江湖险恶,咱们有事在身,假如搭了一个坏人,那岂不误事?”于承珠笑道:“一个文弱书生,何须顾虑?”张黑见她如此说,只好停船,那书生好不容易地赶到,曳起长衫,接着张黑抛过来的桨,跳上船头,身子摇摇晃晃,一只脚踏了个空,几乎跌下水去。于承珠伸手一拉,暗用劲力相试,那书生身子一倾,几乎跌入于承珠的怀中,于承珠急忙将他扶住,那书生兀自晃了几下,才稳得住身形,于承珠心道:“习武之人,碰着外力,必生反应,这书生看来非但不会武功,而且弱不禁风,张黑确是过虑了。”那书生汗流满面,气喘吁吁,掏出一张丝帕,慢条斯理地拭汗,好半天才说得出话道:“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