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云雨几番疑梦幻海天一剑闯江湖

夜深人静,姜家大宅昏黑无光,重门紧掩。姜家前面临街,后门却通河边。丁晓这时,已纵上了姜家后园的围墙,向里面看了半晌,一点动静也没有,正待跳下,却又蓦地凝身。

丁晓这次夜访姜家,原是一时冲动,现在墙头上,给晚风一吹,清醒了许多,蓦然想起:自己这样冒昧地夜入前辈家中,岂不是过于荒唐?见了姜老头子,又将作何解释呢?

正当丁晓拿不定主意,来回张望时,已夜过三更,月暗云低,惊鸦夜啼,江风吹来,园子里的林木发出沙沙声响,凄迷夜色,历乱情怀,就在丁晓将跳未跳之际,猛觉脑后一股冷气吹来,仿佛是金刃劈风。丁晓急往下一窜,只听得呼的一声,一条人影已飞越自己的头顶,疾如鹰隼,往下一落,忽又腾身跃起。丁晓再定神看时,恍惚似有一个人,站在离自己几丈外一块假山石上,向自己招手。

丁晓哎呀一声,正欲说明来意,那人已大喝一声:“有贼!”丁晓忙嚷道:“我不是贼!我是……”话未说完,背后又是一阵暗器嘶风之声。

丁晓左窜右避,好不容易避开一阵暗器攒击。可是暗器停时,人影亦杳,假石山上的人,以及背后用暗器偷袭的人,全没了踪迹,霎时间又是月冷星寒,万籁俱寂。

丁晓满腹狐疑,满腔气愤,大声喝道:“我是丁晓,我有事求见!”话声未停,道旁黄菊丛中,蓦然露出一个女子的上半身来,娇嗔怒叱:

“什么丁晓?我家没有这样的朋友!”一说完又是几粒铁莲子,迎面射来!丁晓发狠,单凤剑飕的出鞘,一面盘旋飞舞,护身躯,挡暗器,一面向那女子藏身之地扑去!口里嚷道:“姜姑娘,你停一停,我有话说!”

那少女并不停步,却索性全身都露了出来,在月色微明,清辉撒地之中,现出红装素裹,俏生生的一个小姑娘,这不是姜凤琼还有谁?

丁晓一见她出现,又喜又恼,喝她不停,不觉便追了过去。他剑还未收,便紧跟那少女纵过假山石,窜上葡萄架,正自忘形,忽听得一声苍劲的老者大喝:“回去!”跟着刷啦一声,一块大石,挂着碰掉的枝叶飞来。丁晓连忙错步闪身,猛然间只见姜宅后园的小楼纸窗通明,忽地都点起了灯火,连树梢上挂着的几对宫纱灯笼,也亮起来了。只见满园子里树叶摇风,花枝弄影,比起前时在脉脉清辉、微明月色之下更显得分外清楚。

就在这灯火通明之际,花丛树荫之中,蓦地同时现出几个人来。有红衣少女,有昨日闭门不纳的长工,还有一个一把花白胡须的老者。那老者双眸闪闪,迫视丁晓,冷言发话道:“何方小子,居然敢偷到老夫家中,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丁晓沉了沉气,强忍着辩道,“姜老前辈,我说过我不是贼,您老不能硬栽我。”那老者听了,又迫近一步,扬声喝道:“那你是做什么来的?”

这一问把丁晓问住了,他仓卒间竟答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讷讷地说道:“我是有事情要找姜姑娘,向她解释解释。”

那老者面色倏变,哼了一声道:“找我的孙女儿解释?你说的是什么话?我的孙女儿与你素不相识,解释什么?你准是安上什么坏心眼儿,快从实招来,我还可审情度理,从轻发落。”说到这里,他又突然双眼一瞪,一指丁晓,扬声喝问:“听你满口胡言,说得像是好意而来的了!你不瞧瞧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咄!你手中拿的是什么?怎的找人解释,要拔剑行凶,紧紧追我的孙女?你恃的是哪门本领?你安的是什么心肠?”

老者语锋咄咄迫人,丁晓这才蓦然醒觉,自己手中竟还是拿着三尺青锋追人对话。他又一想老者语气,不禁既羞且骇,满面通红!自己这个样儿追人家的孙女,追一个妙龄的大姑娘,这才是真不好解释!

丁晓急插剑归鞘,连忙行礼,连忙分辩:“老前辈,请别怀疑,弟子绝不是什么坏人,弟子来历分明,与您老只挨着一条街,太极派掌门人丁剑鸣正是家父。”

丁晓说到这里,见老者冷然发笑,急又往下说道:“老前辈容禀,弟子前几日行猎,碰见令孙女被人包围,是弟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只不知姜姑娘对弟子有什么不满,竟打了我三粒铁莲子。刚才也是为了要避姜姑娘的暗器,这才不能不拔剑护身。”

丁晓方一说完,红衣女侠姜凤琼已抢着说道:“爷爷,别听他的!他是坏人!他和那些人是朋友,那些人口口声声称他丁公子!”

丁晓正说了一句:“不是这样……”那老者已打断他的话,满面寒霜,双眸炯炯,注视着丁晓,紧紧问道:“原来是‘丁公子’,失敬!失敬!只是纵许你是救了她,江湖上施恩不望报,凭什么你要夜深人静前来找她,莫不成要她重新向你道谢?再说凭你刚才显露的这点能为,也还够不上去救我的孙女。而且事情还不止这样,你父亲是索大绅士的好友,围我孙女的是索家的武师,是不是你串通他们,再假作仗义,想骗我孙女相信你。是不是这样?你说,你说!”

丁晓让姜家祖孙咄咄词锋,说得羞惭恼怒,冷汗直流。他的父亲的确是索家的好友,他又不能在外人跟前承认自己父亲的过错,虽然如此,当他听到姜老头子指责他和索家的武师们是一伙人时,他还是忍不住了,双目直瞪,抗声辩道:

“父亲是父亲,儿子是儿子。父亲有父亲的朋友,儿子有儿子的朋友。难道我父亲和索家的主人相识,索家的奴仆家丁就非得都和我有交情?

“老前辈又说我够不上资格救令孙女,弟子确无一技之长,比不上令孙女使得一手绝妙的梅花剑法。只是凭我这点雕虫之技,也确曾使令孙女在给敌人围攻之下,得以脱身。

“老前辈,弟子久仰您老德尊望重,不料见面不似闻名。弟子年轻历浅,不懂江湖规矩。可也知武林前辈,是该扶掖后进,不该恃尊压卑,恃老欺幼!”

丁晓心中气闷,眼里冒火,竟不顾冒犯前辈,针锋相对,把姜老头子顶回去了;他甚至已有盘算,如若姜老头子翻脸,他就拔剑往外硬闯。

姜老头子尚未发作,姜凤琼倒先发作,她飕的一声拔出了剑,嚷道:“姓丁的,你出语讥诮,轻视本姑娘,我倒要看看你的太极剑法,有什么好神气?”

丁晓正待拔剑,不料姜老头子忽然语调一变,面色转缓,先拉着姜凤琼道:“琼儿,不要这样!”继而双眼一盯丁晓,呵呵笑道:“你有胆量,只是你可知道,连你父亲见我,也得尊一声前辈?

“你既然算是太极派嫡系传人,就该懂得些江湖规矩,下次对待武林前辈,不可如此无礼。姑且不讲江湖礼数,你可知夜入民居,也可捆你送县当盗匪办?何况你还带有兵刃,藏有暗器!拜访武林前辈,是这样个拜访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