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千里求援援未至十年避祸祸难除(第4/5页)

窦令符喝道:“摩勒,住手!”“六妹,你说,你说!你三哥的性命交付给你了!”

窦线娘笑道:“三哥,不必着慌,听我细说。”剔亮了红烛,将丈夫与安禄山结仇的经过,段、史二家的关系,相约逃难的事情……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都对窦令符讲了。

窦令符与铁摩勒这才完全明白,只听得门外鸡啼,已是五更时分,卧室内那初生的婴孩也啼哭起来,窦线娘的话刚好完毕,笑道:“我该给他喂奶了。这孩子倒乖,一睡就睡到天亮。他也该出来见舅舅了。”

窦线娘给孩子喂饱了奶,抱他出来,窦令符道:“这孩子骨骼清奇,是个学武的好材料。”孩子出来,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不少,但每个人的心里,仍是忐忑不安。

忽听得一声长啸,段珪璋的声音朗声吟道:“宝剑欲出鞘,将断佞人头,岂为报小怨,夜半刺私仇,可使寸寸折,不能绕指柔!”弹剑悲啸,宛若龙吟,大踏步走上台阶。

这时已是曙光微现,但见他须眉怒张,双眼火赤,窦线娘从未见过丈夫这等神态,吓得呆了,她尚未开口,铁摩勒却忽地抢上前去,一声:“我错怪了姑丈了!”咚、咚、咚,就给段珪璋磕了三个响头。

段珪璋将铁摩勒扶了起来,仰天笑道:“好,你爱憎分明,不愧英雄本色!”

窦令符也过来赔礼,段珪璋却侧身避开,沉声说道:“这个时候,还讲什么客套。三哥,我有一件事情,要重重拜托你了。”

窦令符笑道:“你我亲戚上头,怎用得上拜托二字,你才说不要客套,你自己却先客套了!”他见段珪璋如此神情,情知定有非常严重之事,因此故意打个哈哈,缓和各人紧张的情绪。

段珪璋指着他的孩子道:“三哥,请你照料他母子二人,天一亮就带他们走吧!”“线娘,你要好好教养孩子,长大了将我的剑谱传给他。”

窦线娘本来就想带孩子到母家避难,并因此与丈夫龃龉,想不到丈夫突然应允,她隐隐感到不祥之兆,颤着手儿,不敢接那剑谱。段珪璋叹了口气道:“拿去吧,以后也许你我不能见面了。”

窦线娘道:“段郎,你要到哪里去?”其实这时她已猜到了七八分了。

段珪璋道:“我去寻史大哥去。”

窦线娘道:“你到史家看过了?到底如何?史家嫂子和她的女儿呢?”

段珪璋道:“都给安禄山的爪牙绑架去了。”

窦线娘“啊呀”一声叫将起来,“真的?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段珪璋道:“这是意想中事。昨日我一时疏忽,避入史家,安禄山当然把史大哥当作我了。”

窦线娘道:“史大哥是个进士,他怎的不会分辩?”窦令符接着道:“我听得那田承嗣说给官他做,妹丈,我看,我看,人心难测,你、你……”

段珪璋剑眉一竖,立即打断他的话道:“线娘,别人不知道史大哥的为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吗?他是为了要保全我,故意顶着我的名字去了!

“我到了史家,屋子里鬼影都不见一个。在卧房里我嗅到有残留的迷香气味,在书房里我找到史大哥所写的这封信。你拿去看吧!

“你看,史大哥是何等苦心,他为了敷衍那田承嗣,故意和他说一些鬼话,难道你会相信他向安禄山求官?

“你看,史大哥是怎样信托咱们,遗书叫他的妻子找至亲好友照顾,他写这张字条的时候不便言明,这至亲好友除了咱们还有谁人?

“线妹,事情如此,你还不明白吗?”

窦线娘是绿林世家,对黑道上的伎俩,当然明白,恨恨说道:“这田、薛二人,以前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行为却这般卑劣,连妇人孺子都不放过!”

段珪璋道:“是啊,史大哥一家,都受了我的牵累,你说,我还能置身事外吗!”

窦线娘心如刀割,她明知安禄山帐下高手如云,丈夫此去,定是凶多吉少,但事已如斯,她哪里还能够阻拦?而且她也是个具有侠骨英风,深明大义的女子,在这关节上头,若然换了是她,她也会像丈夫一样的舍生取义的。

两夫妻四目相对,默默无言。过了好一会,窦线娘才用颤抖的手接过段珪璋的剑谱,低声说道:“段郎,你去吧!但愿吉人天相,你和史大哥、大嫂,都能平安回来!只、只可惜我刚在产后,不能和你同去。”

段珪璋微笑道:“你要把孩子抚养成人,这比我去拼死,还要艰难得多。我不能为你分劳,只有请三哥照料你了。”他极力使语调平静,但微笑之中仍然掩盖不住悲凉。

窦令符笑道:“珪璋,以你的武功,未必便不能归来,我们还等着你去对付精精儿呢!”其实他这番说话,不过是安慰他的妹妹而已。段珪璋武功再高,闯入龙潭虎穴,双拳难敌四手,要全身而退,已极困难,何况他还要救人。

鸡声已啼了三遍,段珪璋道:“好吧,咱们都该走了。我和你们同走一程,到村头分手。”

元旦晚上,人们都睡得很迟,路上还未有行人。史家正在村头,在经过史家的时候,段珪璋忽然停下步来,说道:“让我看一下孩子。”

他在孩子的面颊上亲了一下,沉声说道:“若是我万一不能回来的话,那史大哥也是不能回来的了。孩子长大之后,你要他打听史小姐的下落——希望她还能活在人间。若是毫无音讯,也要等到三十岁之后,方能另娶。那股宝钗,你要藏好,作为凭证。”

窦线娘含泪说道:“我会一一告诉他的,你放心吧!”段珪璋道:“十载夫妻,累你操劳不少,请受一拜!”窦线娘道:“我得到这样的英雄夫婿,不管今后如何,都是一生无憾的了!你亦请受我一拜!”

交互一揖,段珪璋立即离开,他怕看妻子的泪眼,头也不回,便即上路。忽听得铁摩勒高声叫道:“姑丈,且慢!”

段珪璋道:“你有何事?”铁摩勒道:“我跟你到长安去。”段珪璋道:“你跟去做什么?”铁摩勒道:“想到长安开开眼界啊!”段珪璋笑道:“你知道我到长安干什么?这可不是好耍的啊!”铁摩勒道:“我知道你要到安禄山府中救那姓史的义士,姑姑刚在产后,三叔的伤毒未曾痊愈,他又要赶回去应付王家的人,都不能陪你。我却闲着无事,正好给你作个伴儿。”段珪璋正色道:“这是赌性命的勾当,你知道么?我不能要你同行!”铁摩勒也正色道:“姑丈,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就只准你自己做英雄好汉么?不管你要不要我,我是跟定你的了!”

段珪璋大受感动,说道:“好,你有这样的志气,我就带你同行。到了长安,你可要听我的话。”铁摩勒道:“这个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