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垂危辨敌友涉险判死生(第4/6页)

娄无畏听了,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有料到师叔会要他继承什么劳什子的掌门人。他一向亡命江湖,今后也还是要继续过亡命生涯,他哪里会想到要挑起掌门的大梁,而且他的性情也不适合被拘束在掌门的大位上。再说,虽然一派之中,掌门的推定,是唯有德者居之,不一定要传给自己的弟子,但自己和丁剑鸣的徒弟毫不熟识,自己怎能冒昧去带领一批素未谋面的师侄?他想了一想,摇摇头道:“师叔,这恐怕不太好!”

丁剑鸣带着微愠,颤声说道:“这有什么不好?这个掌门人,本就不应由我做。二十余年前,我少年气盛,强自开宗立派,咳!如果当时没有此念,也不至上索家的圈套。这二十多年来,我并没有把掌门做好。如果换了师兄来做,太极门也不至和武林同道生出许多意见。这掌门人本来就应是你师父做的,你是他的大弟子,你做有谁敢不心服?趁你师父和独孤等老前辈在此作证,我就把这位子让给你了!这也就等于招请武林前辈观礼,正式传授衣钵一样,你再推托,难道要教我死不瞑目吗?”

这时独孤一行推了娄无畏,示意要他答应,娄无畏再看看柳剑吟,见自己的师父,微微叹息,轻轻说道:“无畏,担子是重,但你师叔一番好意,你就答应吧!”

娄无畏不答应是不行了,他倏地跪下,低下了头,握着师叔的手说道:“师叔既然这样吩咐,弟子就试试看吧。”

丁剑鸣露出了一丝微笑:“俺丁家太极,总算有了传人了!”他随即又注视钟海平道:“二十余年来,我错怪你了!你包涵点,还望你给我扶助扶助无畏。”说到这里,他竟力竭声嘶,把腿一伸,便没有声音了。

众人吓得赶紧将丁剑鸣扶正,柳剑吟抚抚他的胸头,已然没有了气息,不禁恸哭失声,泪如雨下!可怜丁剑鸣一世英雄,而今竟落得埋骨荒山,连坟墓也没有一个!

晨光熹微,荒山静寂。柳剑吟等人默然无声,丁剑鸣的尸身横枕黄土。良久之后,独孤一行抬起头来,轻声催促柳剑吟道:“柳兄节哀,还是快把令师弟安葬了吧。”

柳剑吟蓦如噩梦惊回,睁着两只消失了平日光辉的眸子,茫然的迎着阳光,长叹一声,也不答话,便解下青钢剑来低头挖土。独孤一行、钟海平、娄无畏等也纷纷解下兵器来帮助;云中奇则抡起蛟筋虬龙鞭,扫荡荆棘乱草,不消片时,已开辟出一片干净的地面。

众人把丁剑鸣草草安葬之后,柳剑吟又拿青钢剑在一块石头上刻下“太极门掌门丁剑鸣之墓”,置在一坯黄土之前,以作识别。

事毕之后,柳剑吟又深深地向这一坯黄土看了几眼,喉中似有痰涌,低下头来,咽了又咽,一声长吁,坐在坟前。忽地又抬起头来,嘶声问娄无畏道:“你刚才说的夜战柳林的事再说清楚。你师娘呢?她难道不在家里?”柳剑吟这时已经神智微清,他埋了师弟,就惦记起家中来了。他很相信他老伴刘云玉的能耐,却不知当晚敌人也是大举来袭。

当下娄无畏再详细向他师父叙述当天敌人夜劫柳家的经过,说到柳大娘因独战群凶而受到内伤,成了残废时,他面色发青,惶恐地说道:“总怪弟子来迟了一步!”

柳剑吟惊闻恶讯,身子微颤,倏地站了起来,恨恨地说:“敌人竟这样可恶!”但随即又安慰娄无畏道:“无畏!这不干你的事,亏是你来,不然更不得了!好徒弟,我真还得感谢你!”他停了一停,又急急地问道:“那么蝶儿呢?是不是也跟她的娘去了山西?”

娄无畏一听此问,倏然变色,讷讷地说:“梦蝶和含英都随弟子来找您老,但……”他说着说着,流汗满面,脸色发青,霎时一个生龙活虎似的人,变得精神憔悴,两目无神。柳剑吟惊愕地迫视着他,正待问时,他已微哼一声,直挺挺跪在地上,向师父请罪:“是弟子不才,不应让他们长途跋涉,江湖冒险!是弟子本领不济,不能卫护师妹、师弟,师父,弟子们栽了!一入河北境便中敌人埋伏,师弟、师妹都走散了!”

这一消息比刚才的恶讯更令柳剑吟伤痛,他一生就只是这一个女儿!他急痛攻心,面色倏变,猛地一脚朝前面的一块石头踢去,直踢得石片纷飞,只见他须眉皆张,顿足嚷道:“这批凶徒到底与俺何冤何仇?如此相逼?”独孤一行与云中奇急忙过来,劝柳老拳师暂收急怒,再听详情。钟海平也过来扶起了娄无畏,对柳剑吟说道:“你先别着急,先听无畏说,你看你把他吓成了什么样儿?江湖风浪,本就寻常,令千金也不是寻常女子,怎见得她逃不脱虎口?少年人历练历练,也是好的。你、我不都是经过大风大浪,还不是都活到现在?”他口里唠叨着安慰柳剑吟,一面又催娄无畏道:“你说下去吧,你师父怪不了你的。”

事已至此,柳剑吟急也没用,他再回过头来,把住娄无畏的手道:“孩子,我不是怪你,你说下去!”

当下娄无畏含泪颤声说道:“弟子无能,闯了这大乱子,您就是怪我,也是该当。师父,你不知道那些凶徒多气人,打退了一批,又是一批,好像冤鬼似的死死相缠。”

原来当日娄无畏和柳梦蝶、左含英三人,匆匆引剑北上。柳、左二人都是初涉江湖,娄无畏自不能不加倍小心,偏偏柳梦蝶又完全不把江湖风浪放在心头;而左含英那孩子,又只知跟住师妹,也不理会江湖险恶。这三人,一个是粉雕玉琢的少年,一个是明艳秀丽的少女,一个是威武魁梧的壮汉;铁骑飞腾,风尘侠影,特别容易引人注目,因此还没有出山东境,便已经给人暗暗缀上了。

出事那天,他们刚刚出山东境,想赶到河北武邑投宿,偏偏中途遇上一阵骤雨,歇了一会,直到黄昏时分,还未看到武邑城。娄无畏心中着急,忙叫他的师弟、师妹们策马驰驱。娄无畏骑术精湛,跑了一会,已把柳梦蝶和左含英抛在后面,他只好不时勒紧缰绳,等待他们,谁知他们却总不肯赶上,娄无畏回头一顾,见他们谈得正高兴!左含英在马背上口讲指划,似在逗柳梦蝶说笑。他们两人是想,反正今晚定能赶到武邑县城,晚一点又有什么要紧?娄无畏见这情形,倒不好催促,他虽然还是把师妹当成孩子,可是这孩子已不是绿树上的嫩芽,而是含苞待放的蓓蕾了。一路上,柳梦蝶倒天真烂漫得很,时时要拉娄无畏问这问那,要他讲江湖的经历,武林传奇,和各派武功的秘奥;而左含英每当她的师妹去缠师兄时,面上总有点怏怏之色,倒弄得娄无畏有点不知所措。因此他现在瞧着他们,倒不便催促,也不便勒马等待了,只好和他们保持一段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