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垂危辨敌友涉险判死生(第3/6页)

柳剑吟冷笑一声,插剑归鞘。只见银河在天,星月朦胧,四周黑沉沉静悄悄的,哪里还有敌人踪迹!他于是再缓缓的回转身来,微笑说道:“咱们走!”

独孤一行、柳剑吟等五人便风驰电掣地奔出了承德郊外,一行人等没入了横亘在承德与平泉之间的燕山山脉之中。其时已是晓色朦胧,残星明灭的当口,一行人已身处离承德百里之外的丛林莽榛之中。

到了燕山深处,众人缓了一口气。独孤一行把负着的丁剑鸣轻轻放在地上,一旁的云中奇和钟海平,早已一个解下蓝布大褂,一个脱下老羊皮袄,争着铺在地上,让丁剑鸣能舒服地躺在上面,不受潮湿的地气所侵。

众人只见丁剑鸣双眼微张,面如金纸,口角露着一丝惨笑,嗫嗫嚅嚅,欲言又止。众人都不禁一阵心酸,丁剑鸣也算是武林中的能人好手,只因一念之差,轻信豪绅,略沾官府,就落得如此下场!众人眉头深锁,相顾黯然,一时也想不出要说什么才好。

就在众人相顾茫然,微感冷意之际,山后已现出晓日的光芒,丽彩霞辉,在燕山上空,布成了缤纷夺目的锦幕。晓日金光,已透过弥漫的云海,透过茂叶繁枝,照射在众人身上。娄无畏不觉抬了抬头,轻轻说道:“太阳又出来了!”娄无畏的一生曾不止一次在荒山野岭迎过晓风朝日,而每一次朝阳初射的光辉,都曾给他注入不少生命的勇气。

可是这晓日光辉,却给丁剑鸣许多感触,他也感到了晓日的暖意,但更令他感到温暖的,却是这不平凡的友谊!他已预感到这已经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的阳光了,他用力睁开眼睛,留下了两行清泪,他哽咽着望了望众人说:“这恐怕是俺最后一次看到朝阳了!师兄!”他望了望柳剑吟说:“悔不听你的话!”

柳剑吟如自噩梦中骤醒过来,他凝着泪珠,沐着阳光,轻轻俯下身去看丁剑鸣,强忍泪水安慰他说:“师弟,你放心!俺们这就给你治理,只要俺们能出燕山,这仇不怕报它不了,但……”他说到这里,又哽咽着不能说下去了。他眼看丁剑鸣伤势严重,外衣已给敌人的七节连环黑虎鞭裂成一条条碎布,小腹上印着半寸深的瘀黑鞭痕,想是连肋骨也已打折了,不禁痛心万分。

他们并没有准备疗治重伤的药,而丁剑鸣的伤,是受了金刚大力的猛击,筋骨内脏都已重伤,刚才在路上虽让他吞了两粒内服的跌打丸,却根本无济于事!

柳剑吟还待尽人事以听天命,再给他服一些疗内伤的药丸,但丁剑鸣却微微摇头,缓缓的如泣如诉说道:“大哥,俺不中用了,只望你将来能给俺照顾晓儿,见到他时,就告诉他俺并不勉强他的婚事,只要他能回到俺的坟前祭扫一次,俺死也瞑目的。”

柳剑吟听了,点了点头,“这小事,俺一定办到,俺会把你的儿子当成亲生看待,就像师父对俺一样。”

丁剑鸣微微点首表示感激,随即又把眼睛转向独孤一行。这一瞬间,往事前尘,像电光石火似的自丁剑鸣脑中掠过!他想起受索家所愚,当年他们故意布置圈套,救了他的命,而今又害了他的命!丁剑鸣在临终之际,终于彻悟敌人的阴险!当年索家救他的命,是为了要拉他和武林同道分离;而今取他性命,正是因为怕他再和武林同道团结在一起。他又想起了当日被独孤一行空手打败,直把独孤一行当成深仇大敌,不料就正是这昔日的深仇大敌,今日却冒险救了自己,还将打伤自己的那个使七节连环黑虎鞭的家伙,活活摔死,为自己报了仇。这一瞬间,死死生生,恩恩怨怨,都已了然,他悔悟了,但也迟了。他眼光转向了独孤一行,颤抖的音调,交杂着感谢与愧怍:“独孤老英雄,俺错怪你了!但俺临死之前,交了你这样一个好朋友,给俺雪了仇恨,让俺眼见仇人丧生,俺死也瞑目!咳!只是……”他说到这里,又歇了一下,再断断续续的接下去说:“只恨那姓索的老杀材,俺不能亲自手刃他了。”

独孤一行这一瞬间,也是百感交集,他虽一向对丁剑鸣的为人颇为不满,但这种不满却和他之痛恨清廷,有极大的区别,他虽然戏弄过丁剑鸣,但骨子里却还是想使他悔悟。此刻他眼看丁剑鸣的惨状,有说不出的感慨与辛酸,丁剑鸣到底是太极丁三绝技的嫡系传人,江湖上极少人能与之匹敌,而今为了轻信豪绅,略沾官府,就落得如此收场。怎叫独孤这老头子不生感喟!他不禁老泪纵横,也俯下身对丁剑鸣说:“老弟,索家父子的深仇,你不用担心,还有俺们兄弟在呢!”

丁剑鸣惨然一笑,又把眼光转向了钟海平。他和钟海平的梁子至今还没有解,可是今晚钟海平却也是奋力冒死相救!他只好也带着愧怍的对钟海平说:“钟大哥,俺也错怪你了!当日那两个蒙面家伙,敢情真不是形意门的,只是,俺恨不能生擒那两个恶贼,钟兄,这只有偏劳你了!”

钟海平一听,丁剑鸣到了此际,似乎还有点怀疑,如果在平日,钟海平一定会勃然大怒,可是如今他眼看丁剑鸣已在临死之际,自己却也无言以对。他正设法要去安慰丁剑鸣,娄无畏却蓦地一跃而前,低腰俯身,紧握着他师叔的手道:“师叔,那两个家伙,我已经查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个已给我废了,您这口气可以出了!”

丁剑鸣愕然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于是娄无畏简略地交待了他怎样在金鸡村柳家前的丛林中,生擒了那假冒形意门人的蒙永真,至于另一个使判官笔的,他也在途中和他交过手,只是“本领不济,被他逃了。”他说得虽简略,可是丁剑鸣已露出满意的微笑,而柳剑吟却露出惊诧之色。但此时此际,柳剑吟全神都贯注在师弟身上,也还不能问娄无畏详情。

娄无畏说完,只见丁剑鸣面色惨白如纸,神情似很痛苦,但又似露着一些欣慰之情,在惨白的颜容上掠过一丝微笑,他微喘着向娄无畏说:“贤侄,二十余年我耿耿于心的事情,你给我弄明白了,那冒充形意门的小子,你也帮我料理了。贤侄,很好!我有一件事,趁我未断气之前,希望你能答应……”丁剑鸣睁着眼睛,微微抬头向娄无畏注视了半晌,在阳光之下,面色越显得惨白,这份难看,简直如同活死人一样,娄无畏看得也不禁心头怦怦跳个不止!

娄无畏以为他有事情要交待,忙强忍着悲痛,问他道:“师叔,您老有什么吩咐,请说出来吧,弟子力之所及,一定给您办妥。”

丁剑鸣看了看娄无畏,声音暗哑地说道:“无畏,我和你虽然生疏,但你到底是我的师侄,你的修为比我所有的弟子都强,而你又给我办了这么大事。我没有什么酬答你,而且我还要你给我背起一副重担子。无畏,我希望你做我们丁门太极派的掌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