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3/3页)

“许肆月。”

许肆月咬唇,忍住泪意,对上他乌暗的眼睛。

顾雪沉放下药膏,猝然把她拉近,让她坐到他腿上。

身体紧密相贴,彼此偏低的温度在一瞬交融,缠成足以融化的高温。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许肆月唇角忍不住向下,一眨不眨地凝视他。

顾雪沉揽过她的头:“忘了我不是你的错,不爱我也不是你的错,我有今天的结果,从始至终,都是我的心甘情愿,你对一切不知情,凭什么要被他指责,负起这个责任。”

许肆月摇头。

顾雪沉的呼吸压过去:“我不委屈,最委屈的人,是一夜之间,被迫接受这么多沉重的许肆月。”

再多埋怨和发泄她都接受,她都认定自己是最错的人,有太多太多不可弥补的过往,但这一刻,她像被一对遍体鳞伤的翅膀,爱护着抱进了最温热柔软的巢穴。

许肆月抵挡不住,挤上前跟他放肆拥吻,她咬着他湿热的唇,断断续续问:“为什么,世界都变了,别人都变了,只有你还不变。”

顾雪沉吐息急促,轻掐住她的脸颊,低沉喃喃:“别人一辈子要遇见很多人,追求太多事……”

“那你呢。”

“许肆月,就是我的一辈子。”

他尾音有些浑浊,睫毛落下,遮住收缩的眼瞳。

从几分钟之前,太阳穴里隐隐跳着的疼痛就毫无预兆地出现,比过去经历的那些次更快,在急剧地加重。

又来了,是吗……

不要……在她的面前。

许肆月抱着他,急促说:“你也是我的一辈子,雪沉,我们接受手术好不好?你信我,肯定会成功!我还想和你——”

顾雪沉勉力睁着眼,忽然向外推她:“手术方案还没看,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去……找江离,你不是……要找他么?”

许肆月被动站起身,心里确实迫切地想去江离办公室,但总感觉顾雪沉不对,她不肯走,想扶他躺下。

顾雪沉向后躲,拧眉抗拒:“现在就去……问清楚了再回来,我累了,先休息,帮我关上门,你晚一点……”

他后面几个字已然说得艰涩,筋络隆起的手无法自控地抬起,死死按在太阳穴上,最后能保持平静的几秒,他用尽力气抬起头,迷蒙看着许肆月:“月月……出去,你听话,马上从这个病房出去!别……看。”

别看他,这么不堪一击的丑态。

许肆月从未见过他发作。

前一秒还鲜活跳动的心脏,在这一秒被蹂|躏成尘。

她僵冷的手重重拍响护士铃,一把抱住顾雪沉,触到的皮肤已经是湿的,短短一会儿,连他贴身的衣服都潮了一大片。

许肆月止不住颤抖,嘶声喊:“江离!护士!”

病房外兵荒马乱,混杂的脚步声疾奔向病房,许肆月被几双手向后扯,她明白,她现在没有用处,她不能抓着雪沉影响医生!

但那双手完全脱离控制,像攥着最后求生的稻草,就算死也不能松开他。

顾雪沉没有了自主意识,惨白得蜷缩在病床上,他那么高,病床那么小,可他痛苦地团起来,只占着窄窄的一条。

各种仪器连接他的身体,针头刺入他手背,瓶子里的药源源不断混进他的血液,白大褂晃得人眼花,起此彼伏的响声和警示音,扭成一团,去压制那些把他折磨得不成样子的痛苦。

许肆月站在床边。

他就这么一次一次,在无人知晓的黑暗房间或是角落里,独自熬过来的。

江离叫了她好几声,见她终于转过目光,才沉声说:“这种发作不可避免,但这次我们都在,还不至于到生命危险的程度,只是药物对他的作用很小很小了,后续的疼,他必须要忍过去。”

许肆月没说话,直接爬上床,把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顾雪沉抱进怀里。

“雪沉……”

“雪沉,我在,你不是自己一个人。”

医护们渐渐撤出去,江离还守在一边,连呼吸声都不发出。

许肆月泪如泉涌,把半昏迷的人搂到胸前,护着他的头,紧紧贴在自己心口上。

“别怕,很快……很快就过去了,等你不疼了,我骑着那次的大机车,陪你去江边兜风,我四年前就答应过你,我记得的……”

“那个江边,有很好吃的烤红薯,其实我从第一次尝到,心里就在想,要跟雪沉一起来……可是我那个时候,好坏啊,那么那么想,还是别扭地假装不在乎。”

“我们都补回来好不好……雪沉,我还想去看电影,你都没有跟我好好约会过,要买最甜的爆米花,坐在最后一排,看到一半,我就跟你接吻……”

“看完电影出来,再去找一家小店吃宵夜,我把好吃的都挑进你的碗里,你不爱吃的胡萝卜,都夹给我……”

“我都好久没回瑾园住过了,我想跟你一起睡回那张床上,病床好硬啊,你早点……早点跟我回家。”

“还有生日,”许肆月不断地吻他湿透的额角,恨不能把自己化给他,去抵御那些疼痛,“你的生日快到了,是不是以为我又忘了?我记得的,我要给你做蛋糕,亲手做,陪你吃饭,看夕阳,你想要我吗?上次我们三天没有出房间,这次更久……更久好不好……”

“雪沉,你别害怕,你看看我好不好……”

病房里的灯已经调暗,只剩下床边还有暖色的光源,照着床上黏成一体的两道潮湿人影。

顾雪沉脱力的手,在昏暗中迟缓艰难地抬起,搂住许肆月的腰。

许肆月愣了一下,突然迸出哭声,用几倍的力气回抱他,胡乱亲他冰霜似的脸。

“醒了吗?感觉到我了是不是?”她含糊不清地问,“还疼吗?疼就咬我,掐我。”

许肆月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他破碎不堪的声音。

“不疼,我没有……这么幸福过。”

在永无止尽的孤独黑暗里,被她紧紧抱着。

就像那一年初遇,他身在肮脏泥沼,毫无希望地沉沦下坠,是她挥舞着一把小木剑,冲破重围,英勇地站到了他的身旁。

深夜的病房,许肆月用双手禁锢着她的爱人,嗓子被砂砾划得破乱:“雪沉,我们手术,求你别放弃,更别放弃我。”

他沉浸在最贪恋的怀抱里,灵魂跪在血污上,求神佛让时间停止。

“好。”

他说好。

他想,跟心爱的小月亮,有真正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