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愧疚将于寒舟淹没,她拿着信,蹭到贺文璋身边,将信推给他看:“璋哥,我觉着很对不住母亲。”

“写了什么?”贺文璋搁了笔,拿过信看起来。

看过一遍,他面上没什么波动,口吻如常:“有什么对不住的?母亲嘱咐你仔细些,你仔细些就是了。”

于寒舟瞪大了眼睛,夸张地指着他道:“你没有心!”

贺文璋好笑道:“是,我的心都给了你,对别人再没有一分了。”说着,将她拉到腿上坐了,圈住她道:“我们终于出来玩了,别想那么多,痛快一些,才不枉我们顶着不孝的名声出来。”

他们若只是出来一个月、半个月的,最多被教训一顿,说几句任性罢了。可是他们的计划是玩半年再回去,甚至仲秋节这样应该团圆的日子都没有回去,不孝的名声是逃不掉了。

既然如此,再不玩得痛快些,都对不起自己。

于寒舟偎着他肩头,低头玩着手,说道:“可是母亲这样疼我们。”而她和贺文璋却骗她,不跟她说实话,就太过分了些,让于寒舟觉得愧疚。

“舟舟,回去后我要挨打的。”贺文璋便提醒她,“你以为母亲疼我们,便不会打我了吗?你是逃得过,我却逃不了的。”

于寒舟抬眼瞅了瞅他,见他面上仍旧无波无澜,好似说的是件小事一般,不禁“扑哧”笑了。

“若你实在愧疚难忍,便写封信回去,告诉母亲你是骗她的。”贺文璋挑了挑眉,“告诉她,你不是被我哄出来的,你也想出来。告诉她,你从来就不乖,一直是我替你背锅——”

他话没说完,就被于寒舟捂住了嘴。

“我才不。”于寒舟说道,她岂会自毁长城?又说道:“就算愧疚,我也不回去。”

愧疚归愧疚,可她不会回头的!

“我给母亲写信去。”她从他腿上跳了下去,跑去给侯夫人写信了。

信上,她讲述了自己跟贺文璋在外面看了什么风景,描述有多么好看,又听了什么奇闻异事,虽然不可思议,但都是真的。还说自己和贺文璋一切都好,身体很好,也没有遇到麻烦。

然后问侯夫人近来可好?身体好不好?有没有人送上来给她解闷儿?又针对仲秋节没回去的事道了歉,诉说了不孝,回去后任由母亲责罚,等等。

她字迹规规矩矩,清秀可人,信中口吻也十分诚挚,写了厚厚的一沓信,使人送回京中。

一共带来了四个家丁,轮换着来回送信。

这封信落在侯夫人手里时,侯夫人气都气不起来了。还能怎么样?儿子明摆着是不回来,山水迢迢的,她难道能把他揪回来?

只是,这信的厚度却令她有些意外。等到打开信,见到清秀的字迹,再看那乖巧的口吻,顿时明白过来是儿媳写来的!

意外之余,侯夫人的心情好了几分,拿着信慢慢看起来。

于寒舟写得很详细,侯夫人读着信,眼前仿佛出现一幕幕的情景,那弯弯曲曲的道路,那苍翠的青山,那壮丽的玫瑰园,那滔滔江水。

又仿佛看到大儿子是怎么欺负人,作势要把儿媳丢进江里去,儿媳被吓得小脸发白的样子。清秀的字里行间,仿佛传来了阵阵欢笑声,让侯夫人的神情不知不觉中放松,脸上带了几不可查的笑意。

待到厚厚的一沓信看完,侯夫人还有些意犹未尽。儿媳是个体贴的,儿子是个混账的,侯夫人心想。从那句“回去后任由母亲责罚”中,她愈发体会出来,儿子有多么混账,而儿媳又是多么温顺。

她既恨儿媳的不争气,又为儿子和儿媳的感情好而欣慰。罢了,还能怎么着?他们高兴就好了。

这些日子以来,侯夫人气也气过了,倒十分理解两人在外面乐不思归。大儿子前些年实在闷得太狠了,如今瞧着与常人无异了,可从前吃的苦头,也该补回来才是。

她放平了心,不再埋怨两人。写了一封信,说府中都好,叫他们也注意安危,使家丁带回去了。

于寒舟和贺文璋在江边住了一段日子,等到贺文璋的新一册书写好,使人捎回京中,才重新启程。

两人每到一处地方,每瞧一处人文风景,便画一幅画,附上于寒舟写的厚厚的信件,外加一些土仪,使人送往京中。

始终没有说,究竟什么时候回去。

侯夫人也没有问,因为她觉着,他们都出去这么久了,总该回来了吧?

这月中旬,总该回来了吧?

下月初,总该回来了吧?

这个月底,总该回来了吧?

因着这些“总该”,侯夫人一直没有抬笔写下那句“什么时候回来”。

随着天气一日日变凉,秋去,冬来。侯夫人好气不已,更是不会问了——有种他们过年也别回来!

过年的时候,于寒舟和贺文璋是肯定回来的。

他们在肃县停留了些日子,看过了安大哥和安大嫂,抱了抱轩轩,以及刚刚会走路的霖霖,便开始返程了。

返程自然不会原路返回,而是另外一条路,这样一来就可以多看一些风景,多品尝一些美食。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地上从白霜到积雪,马车赶路也越来越慢。

然而再慢,也回到了京城。

早两日,贺文璋就使家丁先一步回来报信。侯夫人知道大儿子和大儿媳今日要回来,一早就精神十足,使人备了花生米及藤鞭。

她要让大儿子跪在花生米上,然后抽他鞭子,看他敢不敢如此任性妄为!

“母亲,我们回来了。”随着熟悉的一声,侯夫人看到两道身影联袂而来。

高挑挺拔的那个,因着穿得厚,瞧不出瘦了没有。倒是脸部轮廓愈发坚毅,隐约也有了两分侯爷的影子。

贺文璋的容貌像侯夫人更多一些,但是出去游历一番,精气神一变,瞧出了几分他父亲的影子。

黑了不少,侯夫人暗道,转头去瞧大儿媳。

“黑了!瘦了!”看清大儿媳的样貌,侯夫人顿时心疼不已,上前拉住了大儿媳,打量着她瘦了两圈的小脸,心疼得直拍大儿子,“孽障!你干得好事!”

看把他媳妇累的!

“母亲,没有了,我减掉的是赘肉。”于寒舟忙道。

过了年,她便十九岁了。这半年在外头游玩,常常在路上,又登高又跋涉的,软绵绵的肉都变成了结实的肉。还有一些婴儿肥,也都彻底减掉了。

至于黑了,这是她为了博取侯夫人的怜惜,不要把怒气发泄到她身上,刻意狠狠晒了几日,所晒出来的。

“你别拦我!”侯夫人道,推开了她,抓过丫鬟捧着的藤鞭,就往贺文璋身上抽,“我以为你要出去半个月!没想到你竟出去半年!若非过年,你还不回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