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于寒舟一早就察觉出不对了。

去年这一日,只是长青院的小丫鬟们奉承奉承她,说些好听话儿,凑份子钱摆席面请她吃。今年府里上下都劳动起来了,简直过分热情了些,好像她是什么重要人物一般。

没有哪个府上的小辈是这样的,哪怕侯夫人格外疼爱她,也不至于过个生辰就如此。

不太自在地过了一日,待到晚上就寝时,看着床上仅仅铺着一套被褥,于寒舟终于明白了。

合着他们两个今晚要“圆房”,府里上下都知道了,只他们这两个当事人不知道呢!

“我们今晚圆房。”贺文璋率先上了床,堂堂正正地钻进被窝里,抬眼看向她,拍了拍床铺,“快来。”

现在他们是光明正大睡一个被窝!

于寒舟便也褪了衣裳,慢吞吞地蹬掉鞋子,往床上爬。

才爬到一半,就被他捞了过去,拿被子一蒙。

“你慢——”才要喊他慢一些,可是他过分耐心和细腻的动作,顿时让她说不出话来了。

缓缓放松下来。

这一晚,两个人十分尽兴。

“我们算是过了明路了。”事后,贺文璋拥着心尖尖,“我可以每晚都如此。”

于寒舟激灵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抵着他的胸膛:“最多隔一天一回,你想每晚,不可能!”

贺文璋不太满意。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一天几回都不要紧,她总是不信他。

“细水长流。”于寒舟抱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哄他:“节制一些,慢慢来,我们可以活很久,过几十年的夫妻生活。”

贺文璋觉得自己可以每天好几次,也可以过几十年。

但她不太赞同,他也就不好强迫她。再说,他隐隐觉得,她大概是有些吃不消。

她并不是那个角斗场的少女,她现在是个小娇气。而他也不是那只三脚猫,他高大强壮。

两人的身份地位一下子颠倒了,这让贺文璋有些新奇,又很高兴。他仔细体会了一下,发觉她的小脚正踩在他的小腿处。

她这么小。娇娇的一团。如果吃不消,他怎么舍得欺负她?

只好忍着了。

“竟只有几十年吗?”他拥紧了她,想着两人竟只有几十年在一起的日子,陡然觉出深深的不满,“我想跟你一起过很多年。”

很多很多年。

几十年,怎么够?

“不少啦。”于寒舟拍拍他的后背,倒是很满足,“如果我们一直这样好,过上几十年,我觉得很知足啦。”

她非常知足。婆婆喜欢她,娘家也很爱护她,丈夫又跟她这样亲密,真是再也不能更好啦。

她满足地偎在他怀里,脸上满是餍足。

贺文璋的心情跟她截然不同。他一点也不知足,如果没有窥见过那个世界的面貌,他可能会咽下不甘。可是他窥见过,他知道人的寿命可以延长至二百岁,又怎么甘心跟她只过几十年?

“别想啦。”于寒舟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举起手摸索着拍了拍他的头,“几十年后,你老态龙钟,我也是一样,日日相对,看着都烦,还过什么过?”

这一下惹到了贺文璋,抱着她摇晃了几下:“你会烦我?我老了,你就会烦我?”

他想到几十年后,她看向他的眼神带着烦厌,简直又伤又怒。

于寒舟给他摇得睡不着了,暗恼嘴上不把门,赶紧哄道:“我胡说的,怎么会呢?你是猫时,我都喜欢你,何况你长得这么好看,老了也好看!”

贺文璋垂着眼睛,看着她道:“我听明白了,哪日我不好看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于寒舟:“……”

说真的,两个人能和和美美过几年,就很少见了。能够甜甜蜜蜜的过上几十年,他还有什么不知足?

但是于寒舟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好像天生就很悲观,觉得一切热情归于宁静,一切感情归于平庸,所有喧嚣色彩全都脱落褪色,才是归宿。

哪怕她和贺文璋现在很好,可是随着时间过去,以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他们也有可能反目,背道而驰,形同陌路。

但他似乎不这么认为。

“不会的。”最终,于寒舟咽下所有思虑,仰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不会因为你变得不好看,就不喜欢你。我只会因为你同我生活得久了,更加爱重你。”

这才是贺文璋想要的答案。他拥紧了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睡吧。”

两人相拥睡下。

正院里,侯夫人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总是难以入睡。

“你怎么不睡?”侯爷被她来回折腾得睡不着,出声问道。

侯夫人颇有些担忧地道:“璋儿那边,会顺利吧?”

侯爷:“……”

搓了搓脸,他说道:“你担心什么?璋儿已是成人,有何不放心的?”

侯夫人躺平了,两手交叠在身前,声音难掩忧虑:“我知道不必担心。他如今已是好利索了,能跑能跳,与常人一般无二。他媳妇也是个懂事的,我知道不必担心什么。”

说到这里,她翻了个身,面对着侯爷:“可我就是担心。”

或者说,她很焦虑。从前那些年的担忧,深深扎根在她心底,她有时觉得那些阴影已经拔除了,但是入了夜,四下寂静下来,她才知道没有。

过去,她常常夜半时分从噩梦中惊醒,全是大儿子病死的一幕幕。今晚她便不敢入睡,总害怕一梦醒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大儿子仍旧是病着,甚至已经没了。

“好了好了。”见她越想越窄,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侯爷将她抱到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好了,你我从未作过孽,老天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安抚了一时,侯夫人仍然睡不着,侯爷只得身体力行,拉着她做点别的事情。

这一晚总算过去了。

次日一早,侯夫人早早醒来,来不及穿戴,便叫过樱桃道:“去长青院看看,大爷和大奶奶怎么样?”

樱桃便笑:“奴婢早已去过了的,一切都好。”

“那就好!”听到这个答案,侯夫人长长出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只觉得一片畅快,好似多年积聚的浊气都排出去了一般。

樱桃见状,也松了口气。

她服侍侯夫人多年,知道侯夫人的心结,因此比平常早起了两刻钟,先往长青院跑了一趟。

一边给侯夫人挑今日的穿着,一边笑说道:“说不定双喜临门,两个月后,大奶奶便诊出喜脉来了。”

这样的好事,侯夫人想也不敢想的。闻言双手合十,低头念了一句,才道:“天可怜见,那便最好了。”

她抻着小儿子的婚事,也是有此考量。小儿子一看就身体结实,娶了媳妇,定然早早就抱上孩子。她倒不是看不得小儿子好,而是他年纪到底小两岁,不必什么都赶哥哥前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