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秘密

沈是一夜未眠,吕安比他侍奉小皇帝的时间还长,怎么可能有异心。若连他都是别家的人,那这朝野之上,还有谁人可以信赖?

沈是一大早便匆匆入宫,他要寻福顺问个明白,会否是另有他人……

谁知他一进宫,福顺便匆匆迎上,满脸惶恐。沈是瞳仁一缩,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拽着他往宫深处走去。

“你可知有何安静去处?”沈是问。

福顺整个人都吓坏了,但也知此时不能张扬,他带沈是去了一处人迹罕至的荒殿。

一进殿中,福顺马上便跪了下来,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他哭泣着说:“大人,大人,此事绝不可能是干爹所为!”

沈是忙扶他起来坐下,他说:“你别急,先冷静下来,回想那日情形,宣榜名册经你手之后,可还有去过何处?”

福顺埋脸于手,一听此言,更是浑身抖了起来,他悲戚摇头,“此等大事,我怎敢有半点疏忽,接过名册后,便一刻不停的往御书房赶去,期间一人未见……”

“御书房除了吕安还有谁在?”

福顺哭了出来,“只有圣上。”

沈是心下一凉。

他忙去抓着沈是的手,“大人,不可能,绝不可能!干爹屡次教诲我天子之泽,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不会是干爹的!我求求大人,求求大人了,千万别说出去……”

他便又要跪下去,“大人,我求求您!今后您要做什么,福顺任由您差遣,只求您不要说出去……”

沈是拦住了他。

福顺抹了把泪道:“我自幼被卖进了宫,资质蠢笨,被人欺辱,遭人嫁祸,险些被打死于宫中,若不是干爹善心相救,福顺早已死千百回了……”他猛吸了一下鼻子,“我跟了干爹十余年,若干爹有异心,岂会等到今日才知!大人,大人,干爹是先帝留给圣上的啊!”

沈是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他与吕安也算半个老相识了,近二十年的交道,若不是这封密笺,他着实也没想到还有这一遭事。

庙堂之中从来不缺聪明人,他不相信有人能几十年立于皇权之侧,受万众瞩目而不露馅分毫。

若果有,那定是还未做浑事。

沈是猜想,难道是受人控制了么?像吕安这样的人,若有把柄牵制,哪能做到如今之位……

他问道福顺,“吕公公可还有什么亲人安在?”

福顺摇头,“干爹孑然一人,一贯将我视如己出。”

“可有什么挂念之人?”

“并无。”福顺绞尽脑汁想了想,仍是摇头,随后,他皱了下眉,“若说蹊跷之事,却有一桩,干爹收养我的第三年重阳,不知为何,往我头上插了支芍药……”

福顺目中含泪,“那芍药真是艳极,像团火一样。我当时从未见过像干爹这般对我好的人,若他有些什么嗜好,我也是愿意的……”福顺抽噎起来,“可干爹看了一会,突然发怒,将那支血似的芍药丢在地上,用脚狠狠的碾碎,他声嘶力竭的喊我滚出去!”

福顺打了哆嗦,“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干爹动怒。”

沈是深吸了一口气,他生平钦佩之人不多,吕安算是一个,因为吕安不会生气。

有人说太监嘛,肯定不会生气。但那是装出来的,人有七情六欲,没有一样是能克制住的。尤其是到了吕公公这个份上,需要看的脸色便不多了。

但从来没有人见过吕安动怒。

连先帝啧啧称奇,说若是有人能将吕公公激怒了,朕便赏他一座城。

这话给吕公公带来不少麻烦,但却没人算计的到他,唯一一次失手被一个王孙祸胎下了药,烈火焚身的几欲死去,先帝大怒,但吕公公也只是难过痛苦,不曾祸及他人。

沈是曾问过他,“公公为何从不生气?”

吕公公说:“因为无用。”

“何解?”

“弱者不配,强者无能。”

“若是同势者?”

“天长水阔,何必纠缠。”

……

沈是说:“你可有对他人说过此事?”

福顺两指指天,“干爹身为天子近侍,一举一动都事关生死,福顺岂敢向外透露分毫!”

沈是轻拍他肩膀,“你放心,此事我不会外传。你也别说于你干爹,只当完全不知情便好。”

福顺连忙点头,他除了求沈大人守口之外,已是无计可施,若因他害了干爹,他更是凌迟不足以抵罪。

沈是无确凿之证,自不会于此危难关头打草惊蛇,多避着就是了。不过什么样的人可以牵制吕安?能不能将计就计呢?

沈是不能耽搁太久,他安抚好福顺便去上朝,只是走得匆匆,乌纱帽上挂了一朵小小的梧桐花,淡绿色的,贴在正中心的位置,像颗白玉翡翠一样。

这是深宫里的花。

沈是在去往金銮殿的路边小树下,整了下自己的衣物,怕落下什么痕迹,此时却见柳长泽路过。

他立马走了出来,“侯爷,昨日之事……”

沈是说不下去了,柳长泽突然很认真的看着他。

沈是经受不住的飘开了点视线,柳长泽却贴近了他,然后往他乌纱帽上吹了口气,淡绿色的梧桐悄无声息的飘落下来。

那动作太轻,沈是一点儿也没察觉到,反而有些紧张,整个背都绷紧了,但这里是皇宫,周遭还是不少上朝的同僚,沈是矜持的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说:“侯爷,虞……”

只见,柳长泽忽然摸了下他鼻尖,沈是整张脸都红透了。

柳长泽轻笑一声,然后将摸过鼻尖的指节揩在沈是肩头,一条被润湿的深色痕迹显出。

沈是半截身子都酥了。

他说:“沈大人打哪上的朝,能出这么多汗?”

沈是哑口无言。

柳长泽显然也不想听他答案,左右不过是去见圣上了。

柳长泽转身离去。

沈是心里发虚,柳长泽这是什么意思?

会不会看出什么了?

沈是看着柳长泽深紫云鹤的背影深思,忽见前方抛起一碧色影子,直直往他怀里飞了过来,沈是下意识去接,却是一把玉骨折扇,通体透亮,连一丝杂纹也无,尤其是那冰凉之感,让人直觉深处山林萧瑟处……

扇下还悬挂着一枚月白色长流苏,一晃一晃的来回飘荡。

沈是毫无君子之姿的打开玉骨扇,猛摇了起来,这天气着实太热了,叫人悸动难耐……

……

河曲萦带,杨柳依依。

沈是驾马而行,那河曲由青又变成了粉,越往上走色彩越多变,时而紫,时而蓝的,行至尽处,沈是看见一片布织的花海,挂一节又一节的青绿竹竿上,美轮美奂。

一缚棕红色攀膊的女子见他,问道:“公子是来买布的吧,从这往前走一里地,有间‘子安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