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团年

沈是中会元后名声大了,来她这更少了。

文通倒是经常来。

虽然不是会元,但文通也是榜上有名的,收到的橄榄枝也不少。

她不愿意信,沈是亦是嫌贫爱富的人。

直到……

冉娘苦涩的笑了一下:“大人,明明话都说的这么难听了,我还不信,还以殉情相逼,真是可笑……”

殿试将至,她和沈是的缘分也就到头。

寻常百姓尚且无意,待他成了达官显贵,自己连过客也算不上了吧。

一个寡妇。

她实在不愿看到沈是避她如蛇蝎的一日。

殿试的前夕,她去河边找沈是。

她想,找不到就算了。

但沈是在。

这是她和沈是初遇的地方。

他脸上还有几日未眠的深黑眼圈,没有去休息,在这里看斜阳。

沈是说:“冉娘,我很古板无趣,不适合你。”

她以为,这话的意思是,沈是在乎她。

她欣喜若狂的要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却听见沈是说:“你对我有一饭之恩,可我不会娶一个寡妇的,文通愿意。”

“冉娘,你要珍惜眼前人。”

她终于梦醒了。

三年。

她凭借最初的一点执念,告诉自己他只是碍于朋友所好,不可欺,所以才处处躲着她。

没想到真相是,她是一个寡妇。

冉娘没有哭。

她不能哭。

不能这么难看。

但她忍不住啊,她抓着沈是的手,眼里有泪止不住的往外落,她强装镇定,强装没事,可生理的难过骗不了人,她说:“那你为什么不戴香囊,你不是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香吗?你为什么不戴……”

沈是漠然的看着她说:“你和我相处的时候,大多是叹气说我呆,只有和文通在一起,才能笑的这么开心。”

她哽咽的说:“我不要听这些……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她看到了手里的香,这是最近蚊虫太多,她打算闭店几日,用来驱虫的香,她把这个香给了沈是,她说:“你见我用过的,你知道这是什么的……”

她说:“若你死了,我给你殉情。若你不死,我就离开京城,不再给你添麻烦。”

沈是说:“冉娘,我……不钟意你。”

她已经记不到那天,她是怎么神魂俱碎的离开。

但有一个人在面馆等她,明明第二日便是殿试了,却陪她哭了一宿。

说明日考完要吃她做的状元面。

而另一个人,却像似不认识她一样。

沈是中了状元。

变得更加意气风发了。

会游刃有余的面对恶徒,会能言善辩的广交知己,目光也如他所言,不在停留在她身上分毫。

至于那段香,那段情,那段过往……

她为他死过一次,不会在死第二次了。

冉娘眼圈红了,但仍笑着说:“我如今很幸福,请大人不要有愧疚。”

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

可笑又可悲。

从什么时候大家都变了。

她没想过和文通在在一起,可在结亲往后的这段日子,她确实有解脱的感觉。

她在文通面前很轻松。

在沈是面前很累。

怎么会这样……

沈是躬身,腰弯到与地面平行的弧度,对冉娘行了个礼:“旧岁已去,万象更新。往事皆以随风远走,此后的朝朝暮暮,才是应当珍惜的时光。”

“今日多有打扰,先行告退了。”

堂外响起了小丫鬟脚步声,似乎还有茶杯碰撞的轻响。

冉娘擦了下眼角悬而未落的泪水,轻笑的说:“大人以后,不要再随意掉书了。”

沈是点头,转身离去。

冉娘没有去送。

“茶刚泡好,沈大人怎么就走了?”小丫鬟抱怨道。

冉娘低声念:“旧岁到次夕而除,明日即另换新岁。”

小丫鬟云里雾里的说:“不就是除夕嘛,我知道了,沈大人定是急着回家过年了。”

花开两朵,各自安好。

有些事只是追忆,有些人才是可待。

冉娘闻言笑了下,望了眼窗外:“快团年了,文通,什么时候回来呢……”

……

沈是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府。

盛意和顺和连赶忙赶的才把礼送完,现在才开始往书房的两边刷着浆糊。

“左边点,再左点。”盛意在下面看着位置。

顺和往左偏了下。

“过了!”盛意惊叫,又甩手摇头道:“不行不行,在上面一点。”

顺和从檐上飞下来,拎着两张红纸,直接运掌一拍,看也不看的拖着盛意走了。

盛意被拎着后领往后退, “歪了!歪了!!!”

顺和停了下来,看了看,贴的很工整,他问:“那里歪了?”

盛意抓住空隙,挣开他的手,足尖轻点,飞上檐角,撩了下红灯笼,笑着说:“灯笼歪了!”

顺和追了上去,两人在空中角逐了半天,才又回到了书房门外。

盛意问:“你说,老爷在里头干嘛,乒乒乓乓的整这半天还不出来。”

顺和表示不知道。

盛意直接闯了进去。

只见,沈是在堆了一地的书里,找到了一本很旧,几乎要被翻烂了的书。

“找到了!”沈是捧着那本书,惊喜万分,还好他从来不丢书,关于原主也就只剩下这几本书了。

盛意又关上门,推着顺和往外走。

顺和疑惑问:“怎么了?”

盛意说:“快跑,老爷把书翻得乱七八糟的,我才不要大过年替他收拾呢!”

而后,一记黑虎掏心突击顺和,“我收拾你就够了!”

两人乐此不疲的喂起招来。

里头的沈是小心翼翼打开了书页。

他大概能从冉娘那里拼出故事的一半,但原主是怎么想的?

他翻到了一张花草笺,上面有两种大小的字。

大字写的潦草飞白,像将满腹心事,揉碎在每个笔峰转折之间,不愿意叫人看清。

——知君用心如日月,只是君子不夺人。

小字是后来补的,笔法不稳,而且没写完。

——此间未有我,此事两相全。若能同生死……

随后是一句没头没尾的,不能死。

沈是知道他说的是冉娘。

冉娘不能死,所以他不能死。

本来凭借一己私心,把香点了,但在香燃尽的时分,大概是后悔了。

不知道要用多大的求生意念,才能撑到次日殿试……

原来他活过来,不只是沈子卿的执念,也是沈是的执念。

沈是唏嘘的收拾起了屋子。

他把旧书放在了书柜的最上方,看到角落的一尊孔夫子像,手顿了片刻,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文通那番看似坦然陈述的话语,为何这么恰如其分的解释了他的疑惑。

他是怎么知道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