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坛根儿下的日月 王春茂、严秀芹口述(第4/6页)

严:他都不家来。家里不用他,我仨孩子哪个有病,他都管不了。都是我一人弄。

王:我在那儿,老伴全力以赴地支持我。那会儿就想将来理想实现了,社会主义了,生活都没问题。就那样想。

天坛的发展,那就单是一说了,那时候可真苦,穷啊,太穷了,整个园子没灯,就是二门那儿一个灯,我在西门,票务班在西门。晚上净完园还得上东门锁这个门去。

严:一个人儿去净园去,多危险呀。上大殿。

王:净园是大伙儿净,就是锁门的时候,人家都住到外头。让人走了我拿着钥匙,我到东边锁了就完了。

严:西门到东门就特远了。

王:还得钻那黑墙洞子呢,叫鬼门关。打那边走,拿着电棒儿。就是养成那么一个习惯。

那会儿反正也没断了受到表扬,参加市五好职工大会,上人民大会堂。回来呀,就当工会专职干部,就选为监委,后来又让我做财委,管理账,可是我不经手钱。钱交会计,到时候会计给打条,这费呀那费呀拨款。还做了一段时间工会主席。后来我们那儿一个行政干部住院回来,由他做那个工作。我呢,月季园要搞一个全国月季会议,我们那儿有个月季园,养月季也挺出名,就让我到那儿当班长,后来会又不在北京开了,我又回到票务(班)。那就到困难时期了,文化活动就少了,露天剧场就少了,舞会根本就不搞了。

工程班6年,文化票务班6年。完了就赶上“文化大革命”,天坛都住红卫兵。不卖票了,没多少事了,也不搞文化活动了,都造反嘛。我们那是保守的,捍卫团。人家是造反派,我们是捍卫团。我整天就着急什么呀,老怕空岗位,这儿把钥匙给你,开会去啦,那儿开会去啦,派人,派谁呀,那怎么办,光着这个急,老怕出问题,出点什么错。

后来就夺权,我这个班长的权也得夺,班里头夺呀,也得有个核心哪。人家造反了,说你把钥匙拿过来吧,其实钥匙有什么呀,就我那门上那钥匙,还有我那抽屉。夺了权也开会,说你们该怎么干还怎么干,我说那怎么干呢,还两派呢我怎么抓呀,倒是谁都不怎么我。

严:他人缘儿好着呢。

王:没有几天就成立政工组,连带扩充带形势变化吧,就单独分出一部分人,成立一个保卫组。这就明确了,文物古迹归我们,实际上还是我做。后来成立外事文物组,又让我去做,就做联络外事工作。那阵儿礼节性的接待,不照现在是旅游接待,那会儿不是,那会儿要求领导出面,像总统一级的,都要求领导出面。一般的部长级的接待,就不要求领导出面了,一般的就是让我去。我掌握这方面情况呢,新来的同志就教给他们。礼节性接待一年还挺频繁的,头头脑脑的,总统啊,都是领导人。人家差不多也都熟悉,外办的或者什么的,公安部门的。我就觉得不能老是我一个人出面啊,人都一样,我就列一个表,礼拜一礼拜二……礼拜日,再轮回来,该谁谁出面,可是尽管这样,领导还是让我去,组织决定你也不好说。

定:听说您接待过好多次基辛格?

王:啊,单独接待也有几次,一块儿接待的也有不少次。像他带着总统的女儿,或者是别的总统,或者别的领导人去,像是英国女王,还有英国的那个首相,也是女的,那就得找女同志去,找女同志去领导也还是让我盯着。我就怕出问题。要出点错反正得由我承认了。可是我也要求别人:咱们出小事也是国家大事,一捅就捅到天上去。

严:有时候夜里就让上大殿去。

王:不管你什么时候通知,只要你通知了,我这脑子就闲不住了。有时候还得写出来,到哪儿要说什么。

定:您的接待就是给他们讲解是吗?

王:讲解呀,带着他们走呀。我没有能力,文化水平低,可是我也钻研……参加工作以后上夜校,一点点学的。在工程班的时候我钻工程,买砌砖技术的小册子什么的。一搞文化班呢也硬钻,找人啊,搜集资料啊,反正干哪几样就得钻哪几样,我自己考虑我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这后来呀我就老想,那会儿念的书还真不如现在出的书,现在出的书解释这方面特好懂。那会儿背还背不过来呢,先念去吧,晚巴晌就背。实际上人家领导人来的时候,听不了那么多,把主要的介绍一下就行了。领导之间人家还要说话儿呢,你得看情况,不能冷场,这一段没人说话自己就得上去。可是外宾一般的不管领导人也好,总想把解说员揪到跟前,人家领导跟着呢,有时候确实我也……

严:他躲一边儿去。

王:人家叫我才过来,或者都排好了,我得让别人找。你就是一个导游,就是你的工作,就是你的业务,就像人家砌砖的,不就是该撮泥的撮泥,该砌砖的砌砖么。做好了,做得圆满了就得了,我也不考虑别的,人走了就完了。究竟人家领导之间说什么话,也不那什么,接待这伙了提起上伙的事儿,绝对没有那个,走了就是走了。这是一个大的记性。可是我有一个记载,来的时候谁出面,几点到的,几点在哪儿下的车。每次都有。可是领导之间要说点笑话,我就不记载,要不就不好。我每一个月都写一个总结,年终也有一个总结。一年有一个本,一共是多少本。现在都在档案室,都交了。我就想要给人家留一个完整的东西。开始的时候我也没考虑到,说我这东西怎么怎么,有参考价值啊,没那么好。就……就是毛主席去……

定:您接待过吗?

王:没有,就是接到通知,我就在那儿等着……第二天江青去,还有一个女同志,不过记录上什么也没有。我不记,是中央领导人,谁去我也不记。

严:那阵儿他整天不着家,一说急了,说今天我接待,我说你接待谁了?接待总理的夫人了,邓大姐了,我说哎哟,怪那什么的,他说我给你学学啊……

王:我去了,他们说邓大姐在月季园那边等着我呢,我连车也没骑,赶紧地就往那儿跑,跑得直喘呢,跑到月季园那儿……

严:邓大姐看见他了,就说别跑了,别跑了,慢走慢走,“11路”吧。平易近人。

王:邓大姐来了,她照这么一说,马上距离就近了,就跟平常人儿似的。我再一看哪,邓大姐胶皮鞋后跟,一边一个大补丁。

严:那鞋还补着呢。

王:照相的时候她就说,别我一人照啊,就那样。真的好,真好。

严:真好,一点儿都不像说我是首长,我是怎么着,平易近人,够意思。